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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爷的话,奴才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

待得耿佳德金离开,苏培盛轻手轻脚替主子换了茶盏。

“万岁爷,可要安排粘杆处派人盯着?”

胤禛靠在明黄色软枕上,闭目凝神,“不必,他是个聪明人,朕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真有人盯着,一旦被耿佳德金发现,反倒是帮他保持清醒。

胤禛只看结果,过程……他想知道的时候,自有法子知道。

思忖片刻,胤禛沉声吩咐,“山西那边,往噶礼身边安排几个人,万不可打草惊蛇,只管将他的一举一动报上来便是。”

“嗻!”苏培盛顿了下,小心翼翼觎主子一眼。

“敦郡王那边刚才派人进了折子上来,说是追封端和帝和立太子的章程拟好了……”

“放着吧。”胤禛休息够了,又回到御案前继续批折子,没看苏培盛放在一旁的礼部折子。

“让他们安生过个中秋,过完了大日子,朕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若是没有耿舒宁说起牛痘的事儿,以胤禛的急脾气,这会子早就开始发作了。

但眼下常院判那边还没验出个结果。

防治天花对大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牛痘真得用的话……这账,胤禛就有底气慢慢算,还能算得更深刻些。

即便是老爷子到时要问责,也开不了口。

思及康熙,胤禛想起万寿节来,蓦地顿住朱笔,看向苏培盛。

“离万寿节……还有不足一个月。”

苏培盛已经不是会被主子问懵的苏大总管了,立时低头回话。

“舒宁姑娘许是忙着伺候太后,倒没跟奴才说什么,晚些时候奴才叫赵松请姑娘过来?”

胤禛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微妙着恼。

那小混账是以为有了牛痘,其他的万事都不用管了,只等着出宫当寡妇去?

他若有所思问苏培盛:“你说,她到底是怕朕,还是不怕朕?”

苏培盛心里叫苦,这男女之间的感情,您问我一个没了根的奴才合适吗?

可话又不能不答,苏培盛绞尽脑汁,委婉着劝——

“奴才觉着,万岁爷自打登基后,天威愈发叫人敬畏,姑娘当是也不例外。”

“奴才忘了打哪儿听说,说这女人就跟花儿似的,一味地风吹雨打总归养不住,得小心些伺候才长得好。”

胤禛:“……”他,伺候那小混账?

他轻呵了声,斜睨苏培盛一眼,“你是忘了打哪儿听说,还是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苏培盛嘿嘿笑着讨饶,“瞧万岁爷您说的,奴才一个没根的玩意儿,琢磨女人……咳咳,琢磨养花儿作甚呢。”

实话就是说,就皇上的刻薄劲儿,连太后都怵。

不用琢磨苏培盛都清楚,那小祖宗已经够大胆的了,就是不想伺候主子爷呗。

这还不哄着,那人肯定颠颠想跑啊。

胤禛安静垂眸,批了会折子,待喝茶的时候才空出脑子来寻思。

苏培盛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以前都是直接将人提溜到跟前儿,虽功劳还未定,稍微对她好一点也无妨。

也省得这混账看见自己,总跟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只想着躲。

*

耿舒宁白日里在小库房忙完,用过晚膳,才迎回了从畅春园回来的太后。

瞧太后的神色,这趟畅春园之行没什么波澜,太皇太后态度应该也不错,否则太后不会带着浅笑归来。

这叫耿舒宁放心大胆又卖了几句乖,如愿混了两匣子金锞子并一匣子蜜蜡的赏,高高兴兴回了值房。

盘算着自己离万两户就差一半了,耿舒宁真哼起了小曲儿,洗漱完准备继续做美梦去。

结果,刚朦胧睡过去,她就被轻声敲门的动静惊醒。

耿舒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心里有些不妙预感。

此情此景有点熟悉!

她慢吞吞起身,披着衣裳到门口,小声问——

“谁啊?”

果不其然,陈嬷嬷轻声在门外说话。

“是老奴,有东西要给您。”

耿舒宁鼓了鼓小脸儿,不情不愿开了门。

门一打开,她差点呛死自己,瞪圆了眼,捂着嘴,才没闹出大动静。

除了陈嬷嬷外,苏培盛也在,手里提着盏羊皮宫灯,压得很低,勉强照出站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她紧紧抓着衣裳,惊呆在原地。

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该先关门,还是先把人拽进来。

女官们现在可都住在后殿,若被人发现皇上大半夜来找她,她可以直接洗洗把自个儿送后宫里去了。

胤禛见她这傻样儿,面上露出笑意,没说什么不中听的,只轻轻握住她胳膊,将人带进屋。

陈嬷嬷眼疾手快关上门。

苏培盛也立刻熄灭了宫灯,带着陈嬷嬷避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屋里头,耿舒宁已经反应过来,下意识拂开胤禛的手,猛地倒退了好几步,震惊看着他。

“皇上……您怎么来了?”

胤禛很自在地坐下,含笑道:“你忘了朕交代的差事,朕还不能来问问了?”

耿舒宁:“……”所以牛痘是喂了狗吗?!

见她沉默不语,胤禛挑眉,“不乐意看见朕?”

耿舒宁紧抿着唇,垂着眸子勉强压住眼底的怒火后跪地,继续沉默。

对她而言,去九洲清晏或养心殿没什么,她又不往龙床上钻,那两处只要皇上允准,人人都去得。

可值房不一样,这里只是她的卧房。

这狗东西毫无预兆闯了进来,无视她衣衫不整……叫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狗东西根本不打算放她出宫!

耿舒宁不傻,他先前的眼神,现在的行为,都带着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胤禛不乐意看她拧着劲儿跪地上,脸上的笑落下些许。

“地上凉,起来说话。”

耿舒宁不动,只沙哑着嗓音轻声请罪,“奴婢先前所为,不过是小时候贪玩,如今黔驴技穷,办不了皇上交代的差事,请皇上责罚。”

胤禛脸上彻底没了笑,定定看着耿舒宁。

紧绷地沉默了会儿,他蓦地走到耿舒宁跟前,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胤禛再忍不住自己的火气。

“你能给太后做点心,做新鲜吃食,又有什么寿果花仙子的花样儿层出不穷,到了朕面前,却说自己没了主意,你觉得朕信吗?”

耿舒宁下巴被捏疼,看进胤禛锐利的眸子里,总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吃了她一样。

还未撑起的傲骨瞬间怂了下去。

她忍不住心底惧意,浑身轻轻发抖。

夜半三更,孤狗寡女,真被咬了……她也没处说理去。

明明可以跟在太后跟前一样,敷衍着撒娇卖痴先把人送走,她怎么就没忍住这该死的倔强。

耿舒宁心里又怕又悔,胤禛眸子里的火却越烧越旺,却被她的轻颤压住几分,憋得他恨不能直接将人揉到身体里去。

他略用了几分力道,将人提起来,将耿舒宁怼在炕沿上。

感觉出她抖得更厉害,胤禛顿了下,不动声色收回手,倒退一步,冷眼看她。

“敢打朕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以下犯上的事儿你也没少做,嘴里没几句实话,朕可曾罚过你?”

“听说你刚弄出了什么香皂来,在太后跟前倒不见你做个倔驴。”

“你扪心自问,就算献上牛痘,你是为了尽忠还是为了出宫?”

“仗着朕的纵容,回回把请罪挂嘴边,朕现在罚你,把你扔后宫里去,你敢认吗?”

耿舒宁藏在外衫里的手,偷偷往后腰使劲儿。

别骂了别骂了,孩子刚才太困傻逼了呗!

现在清醒过来了还不行?

万寿节的主意……其实她早想出来了。

只是因为牛痘的事儿太高兴,又不想往九洲清晏凑,故意忘到脑后,没拿出来罢了。

刚准备哭上一哭,胤禛一步又跨到她面前,修长的大手带着风挥下来,吓得耿舒宁闭上眼,转身就想跑……没跑掉。

胤禛堵得严严实实,利落抓住她的手,语气更恨得不行。

“可别为难你那百十斤皮肉了,上回养心殿你当朕没看见,腚上青了几天还不够?”

耿舒宁:“……”

“说话!”胤禛低喝,火气几乎要溢出眸子。

恶狠狠看着叫他恨不能抓过来亲自打一顿的混账,尤其是那最恨人的小嘴儿,想给她揉碎了去!

耿舒宁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再不说话,可能会发生无法收场的事儿。

鼻尖一酸,她面上浮起惶恐,努力挣脱胤禛的手,被堵在炕沿跑不掉,就干脆……抬腿跪到炕上。

总归是该怂的时候,她缩着脖子,压低了嗓音嚷嚷——

“您大半夜闯我的屋,传出去奴婢除了进后宫,还有其他去处吗?”

“您根本就没想过放我出宫!”说着,耿舒宁不用掐自己也红了眼眶。

“无论奴婢怎么做,总归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费尽心思再叫您屈尊哄我!”

夜色总是容易模糊了克制,更容易让人正视寻常不肯承认的心思。

见耿舒宁不用为难自己那点子皮肉,眼里就噙了泪,绝望得像是跑不掉的幼兽,瑟缩着委屈不已,胤禛心窝子猛地跳了几下,反倒把火星子给跳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