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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们,我也过得很好。

*

翌日,耿舒宁一睁眼,又是大太阳晒屁股了。

不是形容词,她船舱的窗户是真的打开了。

床上的幔帐也被掀开,在水面潋滟的阳光温柔落入船舱在,沿着她半掩在被褥里的娇躯送上温热。

巧荷听到动静,笑着过来伺候,“苏总管特地给您送了衣裳过来,用过午膳,万岁爷要带您微服出行呢。”

耿舒宁打着哈欠坐起身,看到一旁那身天青色的双开襟褙子和马面裙汉服,裙摆上绣着颗石榴树,树下落着几个葫芦。

她起身洗漱的动作顿了下,这是多子多福的意思,只有已婚的妇人才会这么穿。

“皇上……”她刚要开口问什么,就听到船舱外传来山呼海啸的万岁声。

耿舒宁下意识看向窗外。

十米开外的岸边,黑压压跪了一地,只有打着明黄顶盖的遮阳伞下,一抹昂藏身影弯腰去扶人。

她三两下擦干脸上的水,没着急梳头,取过瞭望镜看出去。

胤禛扶起的是一个脸膛焦黑的老农,裤腿还挽着呢,脚下一双草鞋全是泥巴。

但胤禛没有丝毫嫌弃,还替对方拂去了膝上的土,挂着温和的笑低头询问什么。

对面的老农激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胤禛往后一伸手,苏培盛立刻就奉上帕子。

胤禛含笑将帕子塞进了老农的手里,引得周围更多人拿袖子揩起了泪。

耿舒宁轻嗤,这狗东西装模作样的时候,确实特别能唬人。

尤其是知道他本性的时候,更容易抵挡不住。

眼看着明黄华盖向着人群里移动,耿舒宁懒洋洋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问晴芳:“苏总管吩咐你们给我梳妇人发型?”

晴芳毫不迟疑低头:“是,但奴婢没应,只说听主子吩咐。”

前面庄子里那几个月生不如死的训练,让九卫现在已经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一切以主子为先。

他们现在的主子是耿舒宁,别说是苏培盛,就是皇上吩咐他们也不敢应下。

毕竟主子发起飙来,连皇上都顶不住,他们不会去尝试自己脖子够不够硬。

耿舒宁思忖片刻,“就按照苏总管的意思来吧,衣裳给我换一下。”

*

待得收拾好,用过午膳,是赵松过来接她下的龙舟。

龙舟没在江边停着,行驶到了江中央,以防有谋逆者行刺,龙舟一路都不会太靠近岸边。

接她的是个半新不旧的乌篷船,巧荷带着耿舒宁从梯子上下去。

她人一站定,就被人勾着腰带进了船舱内。

胤禛就着午后阳光打量耿舒宁,看到她这麻布衣裳和最寻常的妇人包髻,挑起眉来。

“怎么这身打扮?”

耿舒宁平静推开他,上下扫了眼胤禛藏蓝色的锦缎袍子,还有镶嵌着玉石的瓜皮帽,蹀躞带上挂着的荷包都是云锦的。

她轻嗤,“万岁爷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您微服出行,我可没有那些官员陪您过家家酒的兴致,咱们还是分开走。”

胤禛拿扇子敲了她脑袋一下,“朕不蠢,过去还是阿哥的时候出门办差的时候比你多多了,还能不知道什么叫微服私行!”

耿舒宁捂着脑袋偷偷踢他脚尖,“那您这身打扮作甚?”

“在台庄这低阶,就您这尊贵模样和陌生面容,就算猜不出您的身份,也都知道是跟随皇上南下的人了,还能看到真实的台庄嘛!”

胤禛哼笑:“看来你是不打算看看自个儿的产业了,得,那朕也不必替你操心。”

耿舒宁愣了下,她的产业……

她眼神猛地亮起来,“十三爷已经将铺子开到了山东来?”

要是去纤萝阁的话,她这装扮确实进不去,到门口就得叫跑堂拿棉巾甩出来。

她咬着唇有些挣扎,铺子有她三成干利,她确实很想去看看,十三爷的戏是不是还像几个月前那么逊色。

可她今天更想去周边转转,看看这边的地质情况,跟百姓们好好聊聊。

胤禛拉她在船舱内坐下,无奈又敲她一下,“你就算想装作普通百姓,你说话的口音,这身精细养出来的皮子,还有你岁宁居士的气派,你当旁人真看不出来?”

耿舒宁仔细想了想,感觉他说得有道理。

哪怕是涂了黄皮子,故意跟庄稼妇人靠近,不是专业演员,她两辈子养出来的气场很难改变。

她有些沮丧:“那想了解这里最真实的现状,岂不是没可能了?”

她不想看官员们粉饰过的太平,只有了解最真实的烟火人间,她才知道有些方案该做到什么程度。

所有的策划都需要真实且详尽的背调,不然方案一定会出问题。

胤禛见她确实没有去纤萝阁的意思,笑着抚了下她发髻,“到了岸上你听爷的话,爷保证你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可好?”

耿舒宁抬眼瞭他,将信将疑,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应下。

*

上了岸以后,明面上只有苏培盛和做丫鬟装扮的巧荷陪在二人身边。

赵松和小成子只负责撑船,没跟着上岸,怕有人会对乌篷船做手脚。

胤禛拉着耿舒宁进了一家挂着‘廖’字招牌的店铺,递上一块玉牌后,立刻就有掌柜迎他们入内。

“贵客里面请,有什么吩咐您只管提,小的会尽快安排人替您办好。”

胤禛淡淡吩咐:“取这边乡绅夫妇会穿的两身衣裳过来,寻常些便是,再来两身半旧不新的小厮衣裳。”

苏培盛和巧荷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在掌柜将衣裳送过来以后,两人各自替主子穿好了衣裳,自个儿也飞快装扮好。

四个人变成了两口子带着小厮出门,巡视产业的架势。

胤禛揽着耿舒宁出门的时候,门外已经有一辆半旧的马车候着。

耿舒宁上了马车还有些怔忪,实在没忍住好奇问:“爷在台庄也有不为人知的势力?”

难不成是粘杆处在全国各地的据点之一?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何必还要重新开铺子,这些铺子就能成为情报组织的据点啊。

她回味了下,略有点班门弄斧的尴尬。

胤禛抚着她新梳好的挑心髻,失笑解释,“朕没你想得那么无所不能,若粘杆处有这样的本事,湖广水患的乱象,朕也不会被瞒那么久。”

他不会忌讳让人知道自己的短处和无可奈何。

“康熙三十六年朕还是四贝勒的时候,出来办差,在河南被人追杀,机缘巧合救了廖家的少主。”

“这玉牌是他的信物,算是报答爷的救命之恩。”

耿舒宁对这种江湖恩仇的事儿还挺感兴趣,歪着脑袋追问,“那他知道您的身份吗?你们有没有歃血为盟什么的。”

胤禛一本正经点头:“虽然没拜把子,也算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了。”

“只是爷没办法告诉他爷的身份。”

说完他顿了下,斜靠在马车壁上,似笑非笑看着耿舒宁。

耿舒宁狗腿地倒了杯茶端给他,特别给力地捧哏:“为什么呀?”

胤禛慢条斯理接过茶喝了一口,云淡风轻道:“这位廖家少主是天地会分舵舵主,爷怕他陷入恩将仇报的不义境地,当然不能告诉他。”

耿舒宁:“……”

好家伙,您一个皇阿哥就敢打入反清复明中坚力量内部了?

现在还敢用救命之恩,要人家的势力帮你办事儿?

她张了张小嘴儿,犹豫了下,只咂摸两下,没吭声。

胤禛含笑将茶盏放到她唇边,喂她喝茶,“想说什么就说,从你嘴里听到什么都不稀奇了。”

耿舒宁下意识沿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烫地推开茶盏。

怕外头苏培盛和巧荷听到,只小声嘟囔,“没盼着您做个人,也没想到您能……”狗成这样啊。

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安危,最后几个字,她还是没敢说出口。

胤禛似笑非笑睇她一眼,“为夫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模样,夫人不必急,慢慢看便是。”

耿舒宁哑然,还有更不做人的时候吗?

她敛眉乖巧端坐,在外头反倒没有御前那么多限制,还是别给他自由发挥的天地了。

*

马车出了城,就开始颠簸,这里的路况还没有京郊好呢。

耿舒宁只觉屁股比被胤禛罚的时候还要痛,小半个时辰就快要成八瓣儿了。

偏偏这人平日里总拽她,这会子反倒君子起来,闭目凝神一路都没搭理她。

直到乡下庄子上,这才先下了马车,笑着过来扶她。

耿舒宁‘啪’一下拍开他的手,“不用您假好心,我自己可以!”

廖家掌柜给她这身装扮的鞋是厚底的绣鞋,非常适合走路,可见一般地主婆子也是不少活动的。

忍着揉屁股的冲动,耿舒宁黑着脸往地里走,碰上人才稍微和缓了脸色。

她刚要跟地里忙活的老农打招呼,胤禛就直接上前两步,将她拦腰抱起,声音不大不小地演上了。

“别生气了!不就是没有亲自给你种花吗?”

“爷天天那么多账本子要划拉,有家丁能干的事儿,何必非得爷来动手。”

余光发现周围有人看过来,耿舒宁心下一动,也跟着演上了。

她偏开头重重冷哼,“是谁答应我,成亲后会亲自种一亩花田,好叫我天天有花绾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