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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立时就发现了耿舒宁身上的尖锐,他怔忪了下,伸手想要将耿舒宁揽入怀中。

耿舒宁避了下,没叫他拉住。

她冷冷问:“我确实猜到太后要离宫的本意,不能肯定,但我知道八九不离十,我确实没想过告诉万岁爷。”

胤禛也不强迫她靠近,只抹了把脸,微微叹了口气。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太后的性子,只要龙椅不归了允禵,大概早晚有这么一遭,只是朕没料到她会这么快……”

“你的心意朕一直都清楚,朕……”

他眼神越来越复杂,“朕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辈子没叫朕体会过半分母子亲情,可她走了,朕还是有些难过,更心疼你。”

他的生母,从来都看不上他。

哪怕他成了皇帝,也只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连自戕都要算计他一把,他始终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以食指轻拭了下耿舒宁睡得嫣红的脸蛋。

“太后薨逝,前朝后宫当缟素百日,禁婚丧嫁娶,朕一年内不能封后,苦了你了。”

这小狐狸陪在他身边好几年,为了避免叫孩子生而为庶子,算着日子不说,也没少喝避子汤,来月事的时候格外难受。

粘杆处都已经查明,年氏、富察氏和董鄂氏、郭络罗氏甚至完颜氏,并他六个弟弟都支持耿舒宁,联名上奏的折子都写好了。

这会子,却没办法上奏。

耿舒宁表情稍微和缓了些,将信将疑盯着他。

“你出园子之前,看我那一眼,就是在想这些?”

胤禛顿了下,表情有些微妙,“那会子朕没想那么多,只有些愧疚。”

当时他的念头,万不能诉诸于口。

在得知太后薨逝的瞬间,那念头就跃入他脑海——老天垂怜,送耿舒宁到他身边,替他做了许多他为人子不能做的事。

太后的离世,对他和允禵而言,又何尝不是解脱……只委屈这小狐狸,大概要在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印象。

耿舒宁难得懂了胤禛的未尽之意,她抱着胳膊,扬起下巴轻哼,表情是毫不遮掩的嚣张。

“谁说我要受委屈了?内务府和礼部张罗皇上和皇后大婚,正好需要时间!”

太后死都要恶心人,叫宜贵太妃来替她张罗丧仪,如果人死后真有鬼魂,太后在地底下怕都要怄吐血。

另者封后一事,她和胤禛的想法始终都不一样。

封她为后和立她为皇后是两码事。

前者在宫里举办个立后大典,她一个两辈子都没嫁人的大姑娘,还得跪着接旨谢恩,她怎么那么贱呢。

她要的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从午门被抬进来,要跪就一起跪拜天地。

立后旨意下到耿家,内务府和礼部操办大婚最少也得几个月。

胤禛叫耿舒宁给说愣住了,他已经大婚过,有乌拉那拉氏在前,这小狐狸也在宫里,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耿舒宁眯了眯眼,“又不会有人在床前等着收喜怕,世宗废后,老祖宗也是明媒正娶进宫的。”

“你可别说,就想看我在文武百官面前跪着接旨。”

胤禛顾不上自己心底那点子难过了,微微瞪她一眼,人诚实地凑到床头,到底将个小狐狸箍在怀里。

“朕是舍不得你离宫待嫁,在宫外到底没有在朕身边安全,一旦立后旨意到了耿家,等天冷了,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这会子可还是大热天,耿舒宁撇撇嘴推他。

“爷都没洗漱……那我等大婚前再回去就好了。”

谁说立后旨意下了,她就必须得回耿家待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不适合她这种山水间游荡过的小仙女哩!

胤禛也知道只要他想,可以不叫耿舒宁回去,只是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要真计较起来,也还有的磨。

但这会子不是细思的时候,怎么也得先过了百日,才能在朝上提此事,等过了太后的头七,慢慢思量也来得及。

他顺势起身,“朕就是回来洗漱的,宫里如今是陈嬷嬷看顾,等天儿一亮,朕叫人请宜贵太妃来张罗丧仪。”

“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园子里,等太后梓宫出京,朕斋戒几日就回来。”

天儿热,太后又是自戕,不宜示于人前,那些繁复的丧事流程都能免则免。

知道内情的不敢多话,畅春园不发话,御史们也不会多言,在慈宁宫停灵停不久。

待得祭奠仪式办完,等礼部和内务府准备好,很快就会将太后梓宫挪去暂厝地,再进行后面的流程。

待得棺椁刷完金漆再行打开地宫下葬,这个过程最少也得一年。

耿舒宁确实不想去,但她知道,这种场合她若是不露面,等立后的时候,就会成为旁人攻讦她的把柄。

她还是跟着胤禛起身,“我跟爷一起回宫吧,省得离老爷子太近,万一被他提过去,一个不小心指不定我先下葬呢。”

关于太后的死,谁也不知道康熙到底怎么看,反正耿舒宁还是有点怵这老爷子的。

胤禛:“……不许胡说!”

顿了下,他冲外头吩咐,“叫人给你们岁宁主子也送一身进宫的素服过来。”

*

盛夏天儿亮得早,晨光熹微之时,太后薨逝的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甚至有些离十四贝勒府近的,半夜里就得到了消息,阖府上下都早早准备着,等待传旨的太监过来,好立刻着素服进宫吊唁哭灵。

先前以年氏和襄郡王府为首的几家,联名上奏请封耿舒宁为后的折子确实写好了,已经送到襄郡王府,只等着早朝上奏呢。

就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太后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得到消息的都在心里猜测太后这是自戕,暗探耿氏气运不佳。

尤其等排着队进宫的时候,见到满脸土色的耿佳德金,连允俄都摇头晃脑地感叹——

“这到底是好事多磨啊,还是老天爷不叫耿家有做后族的命呢?”

他更想问的是,当年他四哥出生,确定是从太后肚子里出来的吗?

不会是借腹生子吧?亲娘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

允禟狠狠拍他后脑勺一下,“不会说话就少说,笨死你得了!”

“叫人听见了,传到岁宁女官耳中,你还想不想跟着你九哥我赚银子了!”

能跟老四情投意合的,想也知道心眼子多大,允俄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行尸走肉一样的允禵,听到动静,扭头呆呆望过来一眼,看允俄的眼神格外悲伤。

如果他是十哥,额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如此想着,他的眼泪唰一下又掉了下来。

允俄见允禵一脸死了娘……好吧,是真死了娘的表情看着他,泪鼻涕一大把都不移开视线,生生给他看毛了。

他缩了缩脖子,“老十四不是受打击太大,有什么毛病吧?”

孩子随娘,说来话长啊!

允禟一个不经意,瞧见后面廉亲王府的马车被风吹起帘子,瞪大了眼。

他要没看错,在五台山死活不回京的八嫂回来了?

五台山到京城可不近,怎么没听到消息呢?

他摸着脑门儿,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听到允俄的话,下意识点头。

“确实,有毛病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