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没有丝毫犹豫。

下意识扭身,抬腿就要跟上抬轿离开的轿夫。

却被徐温云死死拽住胳膊,“宫门?就在眼前,临阵脱逃你合适么??”

当今陛下是陆客卿?

想想就是离谱出了天际的程度。

主仆二人平日里也常开些笑,阿燕觉得主子肯定是在诈她,且如若当真如此,她们两个哪儿还有命站在此处?

登时挺起胸膛,端得是副忠肝义胆,鞠躬尽瘁的狗腿忠仆模样。

“莫说他陆煜是皇上,就算他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是地下的阎王罗刹,我?阿燕也是不在怕的。

莫说只是区区皇宫,刀山火海我?也愿陪夫人闯一闯。”

无知者,果然无畏啊。

徐温云原还有些忐忑不安,现在有阿燕在身旁,大大缓解了些焦虑的情绪。

就算当真会死,有阿燕这个垫背的在,黄泉路上至少也能热闹几分吧?

玩笑归玩笑,入宫并?非是件小事。

眼见前方?引路的宫婢来了,二人迅速屏气凝神,一脸肃然,先后踏入宫门?之中。

眼前这个宫婢年龄好似不大,瞧着十一二岁的样子,相貌却很清雅端惠,接着她们两个的瞬间,就笑眼弯弯的,瞧着亲人极了,声?音也软糯好听。

“娘子见安。

我?乃在此期间您的使唤宫婢,唤为月儿,在宫中如若有任何需要,您同我?说便是。”

在徐温云想象中,入宫之后等着她的应该是各种刑具,高低也得整几个面色凶恶的老?嬷嬷,朝她身上狠狠扎上几针。

哪知来的是个可爱少女。

“入宫的夫人们,都被钦天监批过命数,分散在宫中各个殿宇中染织扎灯。

娘子被分在云玉殿,这便随奴婢来吧。”

提起云玉殿,徐温云倒是有所耳闻。就是那座自郑明存入工部后,整整忙活操持了三?年,近来才完全?竣工的新殿。

耳闻是一回事儿。

可站在殿前亲眼所见,才是它?是如何富丽堂皇,说是祁朝所有顶尖建造工艺集大成者都不为过,内殿中也都装饰着的各种华贵之物。

徐温云乃是容国?公府嫡长媳,并?非等闲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就连她都看得瞠目结舌,入殿之后,觉得脚下的那寸地都烫脚。

阿燕更?是在瞧见云玉殿的瞬间,张开的嘴就未合上过。

偏偏月儿还将她引至云玉殿的主座处,那张由整块绿翡挖空而造,镶嵌了五颜六色珠宝,上头垫着一根杂质都没有的白狐皮草旁。

月儿抬手指着那张宝座。

弯着笑眼,甜声?爽脆道,

“呐,这便是钦天监依着娘子命格,特点出来命定之处。”

钦天监监正最擅紫薇星斗之术,在官眷中也颇有声?望,阿燕不疑有他,立即凑上前,在徐温云耳旁叹了句。

“这宫,这殿,这座,这椅……

夫人,您这命数也忒好了吧?”

若当真有这么?好的运道,又岂会被郑明存拿捏到今日?

徐温云自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她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命数之说,可眼前那座旁,堆叠着用于?扎灯的浮云纸,长条形的竹蓖,裁纸小刀,笔墨纸砚……

她没有办法,只能忐忑不安地坐上去,根据月儿的温声?指示,斯条慢理地扎彩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期间除了月儿端来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眼睛晶亮着问着她宫外的事物以外……没有任何她想象中的苛责与搓磨。

一下午,整整两个时辰。

竟就这么?轻巧过去了?

直到徐温云全?须全?尾站在宫门?外时,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就连阿燕都在一旁感叹…

“天底下再没有比夫人这活计更?轻松的了。裁裁纸,写写画画,浆糊糊个灯……做两刻钟,还能休三?刻钟,身旁还有人嘘寒问暖,端茶递水,跟在家玩儿似得。”

阿燕在宫中规规矩矩,怂若鹌鹑,踏出宫门?就开始得瑟起来,佯装伸长了脖子四处望。

“夫人之前说陆客卿就在宫中,还做了皇上?奴婢原想着碰见了还能叙叙旧,搁哪儿呢,搁哪儿呢,陆客卿他人搁哪儿呢?”

徐温云实在没能忍住,斜乜了她一眼,心中却也不禁打上了个大大的问号……对啊,陆煜竟没出现为难她?

不仅是这天没出现。

接下来整整两天,也未出现。

直到第三?日。

就在徐温云精神松懈下来,放松警惕,与月儿在云玉宫道别,正要出宫回容国?公府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湛蓝天空下,一眼望不见头宫巷尽头,红墙黄瓦下,由道转弯处,惊现了道明黄色的身影。

他并?未着龙袍。

而是穿了件寻常的锦袍,里松外紧,格外合身,明黄色的缎面上精心绣了沧海龙腾的图案,袖角袍边被穿巷风吹得鼓胀膨起,踏着夕阳缓缓而来……

五官浓烈,清贵非凡。

气概如山,稳重而深沉。

连续好几日过去,对于?陆煜是皇帝这个既定事实,徐温云已从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现在已经消化吸收得差不多。

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罢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徐温云有种格外荒诞的坦然,趁着人还未走近,甚至还有心思扭头对阿燕调侃,“呐,你不是要寻陆客卿叙旧,这不,他人来了。”

阿燕抬眼望去,面色惨白,瘫身跌坐在廊道中,一时缓不过气来。

冗长的宫巷两端,容貌登对的男女,彼此站在首尾两端,时隔四年,期间隔山隔海,分属两个不同世界,各有经历。

男人昂首阔步走近。

女娘娥娜翩跹向前。

山路十八道曲折婉转之后,又重新汇集在了一处。

望着那张俊郎无双的面容越凑越近,徐温云忽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不知为何,鼻头微酸,有些想哭。

“臣妇见过皇上。

皇上万安。”

李秉稹亦有些心绪翻涌。

他知那日她必是被吓狠了,所以极力?忍耐着没有现身,给了她几日缓冲时间。

人虽未到,但不妨碍她这几日在云玉宫的一切举动,都经由悦儿传到了他耳中,现下再见,她面上虽还有些不安,人却尚算得上镇定。

这妮子谎话?连篇,诓骗过他许多。

其实若不是那张假户籍在其中作梗,后来又岂会有郑明存什么?事,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入宫伴在他身边了。

想到这些隐瞒与隔阂,李秉稹到底还有些生?气,再加上身份使然,他也压根无法做到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心平气和说话?。

只压下心中在意。

言语中略带讽刺,就像是淬了冰。

“一日夫妻百恩,郑夫人又何必这般生?分呢?

今后见了朕,无需多礼。”

单这句话?,就让徐温云心揪成了一团,好似在被烈火油烹。

不是不明白皇上或对她还有几分念想,否则那日自尽时候,他又岂会阻拦。可就是这残余的情意,让她委实坐立难安。

要么?就将她一剑杀了。

要么?抛却过往,不再有任何干系。

可这好似都不在陆煜计划当中。

他偏就要这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猫挠似得抓缠一下,这又是在闹哪出?

他莫非就当真爱她爱到难以自抑么??有多爱?

能爱到得知借种求子真相后,依旧能够宽宥原谅她么??

这么?可能?

想当年,他也就只给了她个通房的名分而已啊,现在不够就是报复心起,将她当个玩意儿玩耍逗弄罢了。

等再没了半分心思,也就是她引颈待戮之时。

现在提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不过就是在羞辱罢了。

“今非昔比。

君臣礼数不可乱,臣妇不敢造次。”

李秉稹将她的不安都看在眼里,沉寂的眸中,泛出晦暗不明的幽幽光波。

他此番来,并?不是让二人关系更?加雪上加霜的。

垂下凤眼,看了眼她腰间裙摆,清凌凌问了句。

“论?请安的礼数,你倒是全?得很。

可没了步禁,裙摆乱飞,就不觉得失礼了么??”

提到步禁……

自从那块玉玦碎了之后,徐温云一时也没心思挂上新的,现穿堂风过,确裙摆肆意翻腾纷飞。

徐温云只当他是在责难,面上流露出些难堪神情,正想要致歉,却见他由身后伸出手掌,向下展开……

银白色的绸线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那枚已破碎的玉玦,悬落而下,在半空中悠悠荡荡。

“既是随身带了多年的物件,又岂能随意破裂丢弃?碎玉确难全?,可朕还是命人尽力?修复,做成了金镶玉的款式。”

宫匠手艺精湛,将玉玦碎裂的两端以纯金镶嵌,雕刻上并?蒂双莲的花样。

让那枚原本平平无奇的玉玦,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色彩。

徐温云瞳孔微扩,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不由顿然抬眸望去,眼见他走近,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耳旁传来声?“别动”。

她忽就僵直了身子,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九五至尊,如四年在箭场上那般,俯身屈膝蹲在她身前,指尖灵活绕过丝线,将那枚玉玦,复又重新挂在了她腰间。

“今后不得将此物随意丢弃,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