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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空空从地牢里被放出来一事, 了了跟夏娃很快便知道了。两人并不清楚白空空为何能重得自由,但对她为何在得了自由后还留在东章山庄则有几分猜测,要是能走, 必然早已走了, 既然留着不动, 自然是走不掉。

她观察了两天,发现姑苏夫人对白空空很是慈爱亲昵, 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下就算是了了也推测不出原因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喂, 喂喂喂。”夏娃忽然出声叫人, 指着前方不远处仆从打扮的一个人:“那是不是叶挽?”

了了顺势看过去,夏娃没看错,还真是叶挽。

“这人的身体到底是好是坏啊, 说好的体弱多病呢,哪有病人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夏娃嘀咕。

叶挽身着东章山庄仆从衣裳,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站在仆从们面前口沫横飞讲话的管事正在指点江山, 她听一句便乖乖点头一句,别提多懂事。

姑苏夫人不仅在衣食住行上照顾白空空, 还特意把伺候自己的仆从调到了白空空身边,然后管事便又在外面聘了仆从进来,但东章山庄的仆从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家生子, 叶挽是怎么混进来的?

像规矩礼仪这些, 出身高贵的叶挽不必学便能做得很好, 她的这种表现在管事看来便是聪明伶俐, 加上性子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很适合送到夫人院落中伺候。

还真别说, 在夏娃的观察下,叶挽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在主院脱颖而出,凭借优雅的审美及字字珠玑的谈吐成功上位,深受姑苏夫人喜爱。

姑苏夫人还赏了她一串玛瑙手链,但叶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里这么容易被收买,刚感恩戴德的收下,转头就往衣袖里随意一装。

以前在皇宫里,她觉得勾心斗角一点意思也没有,大家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争今晚谁被皇帝睡,有一种我本可以锦衣玉食却硬要争抢一口呕吐物的荒谬感。所以叶挽懒得动脑子,遇到麻烦直接简单暴力地用家世解决问题,反正在皇帝还需要徐家时,她就是把后宫捅破了他也不会将她问罪。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不再是身份尊贵的叶贵妃,没有人会因此优待她,反倒调动了叶挽的积极性,她开始觉得生活有趣了。

离开皇宫这段时间,天天运动量惊人,连生病都比以前好得快。东章山庄的位置并非秘密,叶挽一路打听到了这儿,然后便发现自己竟然连庄子外围的杏林阵法都过不去。

山不转水转,她在外头蹲了两天,成功得知庄子里要聘一批新仆从,而人牙子手里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愿意卖身,叶挽借机说动了一个姑娘,并与她交换了身份,还把身上剩下的银子分给对方一些让她逃走,这样日后即便东章山庄想拿她的卖身契做文章,也不会有用,因为那卖身契根本就是假的。

叶挽感官敏锐,极擅察言观色,因此煽动旁人时,亦总能说中对方心事。姑苏夫人会将她提拔到身边伺候,除却叶挽当真审美高雅外,她会说话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顶着假身份在东章山庄混得如鱼得水的叶挽得意地想,该不会了了还没能进来东章山庄吧?

作为夫人身边的仆从,除却无需踏足的地方外,叶挽已熟练掌握了庄子里三分之一的阵法。

姑苏夫人的仆从与普通仆从不同,她们住的是两人间,所以比较宽敞。条件肯定跟皇宫不能比,可叶挽在荒郊野外都睡过了,早不再挑剔环境。

洗漱过后,叶挽打了个呵欠,刚掀开床幔要钻进去,在看见床上的人后眼睛圆睁,迅速扭头看了眼同屋的另一位仆从。

对方正背对着她叠着衣裳,叶挽赶紧爬上床,再把床幔放下,用气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还以为了了没能混进来呢。

了了并不同她废话,“不出意外,明日姑苏夫人会去见白空空,届时还要你做一件事。”

叶挽一听,热血上头:“什么事?”

了了轻声说了,她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这个简单,交给我来办。”

这时室友喊她说话,叶挽生怕对方来拉她床幔,便将脑袋从床幔中伸了出去。两人交谈了好几句,等叶挽重新回来,了了已不见了踪迹。

姑苏夫人并未每日都去见白空空,基本上是三日一次,可见白空空之前的话令她心生芥蒂,而且每次过去,身边带的人并不固定。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叶挽,也是实在招姑苏夫人欢喜,这才有此殊荣。

不过,白空空在东章山庄并不叫白空空,而是叫洪小满。

叶挽深谙如果对一件事不了解,那么就要尽量保持沉默的道理,她垂手低头,恭敬地立在一旁,这姿态看在姑苏夫人眼中,对她便又多了几分赞赏。

像这样懂得进退的孩子不多了,最怕那些心比天高的,贪得无厌。

白空空对姑苏夫人的态度始终如一,她被关在地牢里好些天,说自己手脚酸软浑身无力,不肯听姑苏夫人的安排,接连请的好几个老师都被她气跑了,要不然姑苏夫人也不会过来数落她。

白空空心想,谁要学那些酸了吧唧的没用东西,姨母说过,圣人之言听听便算,真要按照圣人的话做事,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至于如何梳妆如何打扮以及一些最基础的女红,白空空就更不可能学了。

姑苏夫人对此叹息道:“请人来教你女红,并非是要你绣活做得多么精致,而是盼着你在日后的生活中,能够自己做这样的小事。否则你衣服破了,掉了扣子,要如何是好,难道全去买新的不成?”

叶挽在旁边一听,感觉有点道理,暗忖自己是不是也要学学呢,不求精通,只要会缝个纽扣即可。

白空空却“哈”的一声,反驳道:“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男人衣服破了都是直接丢了买新的咯?”

姑苏夫人还未说话,叶挽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就说那话她听着有道理却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因为世上没有哪个男子会被这样要求,正如白空空所说,男子衣服破了扣子掉了不需要缝补吗?那为何没人打小教他们缝衣纳鞋?

姑苏夫人被这小孩的油盐不进搞得头疼:“这怎么能一样,男子未成家时有母亲姐妹,成家后有妻子女儿……”

白空空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女子未成家时亦有父亲兄弟,成家后则是丈夫儿子,为了让更多女子不必学这害眼睛的活儿,夫人为何不反过来教导令夫及令郎呢?说不定从此以后,姑苏家便能如此传承下去,这能造福多少女子呀,我想都不敢想。”

要不是在宫里对着皇帝睁眼说瞎话习惯了,叶挽差点儿没笑出来。

她飞快偷觑了眼白空空,之前她还寻思着,是何等人物,才能让了了那样的人潜入皇宫盗宝,现在叶挽觉得,若她是了了,也会愿意顶着千辛万险去找血海凤凰金的。

姑苏夫人聪慧过人,当年曾有人赞她多智近似诸葛,没想到竟被个白空空气得青筋直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冥顽不灵的孩子!

“你现在桀骜不驯,待到往后,你真的吃了苦就知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白空空一个字都不带信的:“为我好,还要我学这些男人不学的东西,真要为我好,不该想办法给我权力和钱么?有了这两样东西,我相信不会缝扣子根本算不得大事。”

她这话是怼姑苏夫人的,可却重击了叶挽的心。

叶挽在面对皇帝时总是冷静清醒,哪怕对方一脸深情地向她说爱,她也知道这是假象。皇帝的爱是空中楼阁,不去深究便很美丽,一旦深究,便只剩下虚幻。所以她离开的迫不及待,转身的毫不犹豫。

可世上还有人,也深深地“爱”着她。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

叶挽完全忘记了答应了了的事,原本了了是希望她能问清楚白空空不离开的原因,可现在白空空的话敲响了叶挽脑海里的警钟。

为你好,便会想办法给你权力和钱,权力能够保护钱,钱也能堆砌权力——为什么不给呢?

是没想到,还是爱得不够?

她跟哥哥们一样都是叶家后代,哥哥们远在边关,人人称一声叶小将军,他们踏过黄沙纵马草原,不知见过多少壮丽风景。而她被关在华丽的牢笼中,与无数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屈辱地只能躺下被睡。

是爹不爱她,还是娘不爱她?为什么同为叶家的孩子,不是她去往边关拜将,不是哥哥们留在京城?难道不是哥哥们都留下,更能让皇帝安心吗?

叶挽恍惚地想,幼时自己也曾学着哥哥爬树,可娘说女孩子不能这样,被人看见要笑话的。她还曾偷偷溜进家里武场舞刀弄枪,爹笑着把她抱起来扛在肩头,说会保护她一辈子,让她快快乐乐幸福一生,不必辛苦。

可她还是被笑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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