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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是位很有智慧的老人,她对于詹明德将要入宫一事感到难过,便许她换了男装随表哥一同外出游学。

詹明德见过太多重男轻女的人家了,所以她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阮家,真的能连生十几个孩子,通通都是男孩吗?这比她明天睡一觉起来变成男人的概率都要小,如果这其中曾经有过女孩出生,以阮家推崇陶氏旧朝的作风,会如何对待她们?

无人可诉的詹明德将这些想法写在纸上与身在源国的一号交流。

一号向来对阮家不在意,她给詹明德的建议是:「如果不信任官府,那么就努力考进国试吧。」

「等你进了国试,在国试中拿到好成绩,就有机会见到一些大人物,到那个时候,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现在的阮家是百足之虫,仅靠有点家底的詹家,拿他们可没办法。

詹明德思来想去,发觉一号的建议的是目前她最能接受的方法。

于是等到集训开始,众人便发现原本便很刻苦的詹明德愈发努力,连吃饭时都不闲着,一定程度上卷到了同行的其她考生,有位送考老师私下悄悄感慨,说这样积极向上的学习风潮自己还是头一回见。

府试卷子的难度比州试高出许多,詹明德做前面的题目还得心应手,到了最后一道大题便感到吃力,好在最后踩点答完,这也是她考得最为精神紧绷的一次,放下笔才发觉背后出了不少汗。

考完试的学生们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个个无精打采,显然也是被这次的卷子伤到了。

老师见大家蔫蔫的,也不好问考得怎么样感觉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反正她们只是个镇中学,本来就没拿过多少荣誉,这回能冲进府试便已很了不得,旁的可以慢慢进步嘛。

詹明德学得越多,就越发觉自己的浅薄,她像一块干瘪的海绵,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好消息是等到府试成绩出来,她照常拿了一等,而一等整个府城也仅有二十人。

师长们得知后高兴坏了,詹明德成绩好她们是晓得的,但没想到竟能好到这种程度,与府城的尖子生比都能一较高下!这孩子在镇中学读书真的是亏大了,要是去到州城或府城的重点中学,恐怕还能考得更好。

詹徐氏也非常高兴,还买了一挂鞭炮放,走镖回来的詹雌得知,直接将詹明德举了起来!

正在琢磨题目应当怎么做的詹明德忽然两脚离地,被吓了一大跳,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喘,下意识蹬着双腿,有点羞恼地喊:“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詹雌笑眯眯地掐着她的腋窝,举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反正詹雌没晕詹明德先晕了,一号的娘手劲儿也忒大了……感觉比她源国的爹力气还大!

詹雌不由分说地举着女儿转够了圈圈才将人放下,手还伸出去压住詹明德的头,然后用力摁了两下,夸赞道:“不愧是我詹雌的女儿!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詹徐氏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掩嘴而笑,詹雌听见了,很不满地冲他说:“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我的女儿当然像我,这聪明的脑袋瓜不就来自我的遗传?”

对此詹徐氏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是很崇拜他的家主啦,但他要是没记错,家主似乎就是因为念书成绩不佳才学的武。

詹明德蹲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她无语地看着詹雌,本来想说她两句,但詹雌笑得那么开心,不知为何,詹明德的眉眼也跟着变得温和起来,她想,自己的阿娘要是还活着,也能这样快乐就好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位继母。

她阿爹是二婚,继母却是头婚呢,只因为给家中长辈守孝耽误了年纪,便只能嫁给她阿爹,而阿爹的条件,已算是极好的了。

继母年纪与詹明德相差十岁,所以多年下来,詹明德也叫不出口母亲二字,倒是继母尚未过门时,时常有人跟她嚼舌根,说等继母过了门,多生几个弟弟,她阿爹就不再在乎她了,又说天底下的继母没几个好东西,都是爱磋磨人的。

实际上真正恶毒的继母寥寥,反倒是从亲爹变成后爹的男人居多,詹明德的继母对她并不坏,也没有存心将她养废——把一个姑娘养废,对詹家有什么好处吗?詹明德再聪慧再有本事也终要嫁人,继母完全不必靠拿捏继女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两人关系平淡,继母衣食住行不曾短缺詹明德,詹明德也十分懂礼数,至少看起来是母慈女孝,不然人瞧笑话。

但现在詹明德看着肆意大笑的詹雌,忽然就想起了继母,她好像从没见过对方笑出声过。

无论何时都是温婉得体又贤惠的,整个詹家上上下下,提起夫人都是赞不绝口,侍奉婆母照料晚辈,是极为称职的世家贵妇。

但这是她的本性吗?

詹明德想,我的本性又在哪里呢?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致力于成为一位优秀的贵女,未来皇后的身份更是令詹明德严格要求自己,你问她,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有时候照着镜子,詹明德都不知道镜子里那张脸究竟属于谁,为何会陌生至此。

不像一号,不像詹雌,不像林承嗣,不像大曜的女人能够随心所欲的生长。

要是源国的女人也能在大曜生活就好了。

那种不管发生什么都只靠自己,也只信任自己的倔劲儿,不知为何,在詹雌的笑声中竟逐渐消失,詹明德喃喃着问:“你知道阮家是怎么回事吗?”

詹雌原本正打算再来揉女儿脑袋一把,忽听詹明德这样问,反问道:“阮家,哪个阮家,你是说从京城搬到镇上的那个阮家?”

阮家在镇上还是很有名气的,詹雌会知道也不奇怪,想到这里,詹明德点点头,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詹雌,待会儿詹雌要是追问,自己该如何回答。

以詹明德的聪明才智,糊弄过去不在话下,然而她不想顶着一号的身体,对一号的母亲说谎。

詹雌摸着下巴:“阮家啊……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可以的话,尽量别同他们打交道,免得被拽进泥塘,爬不上来。”

她家这个聪明蛋日后必然会很有出息,要是跟阮家沾上关系可就糟了,届时弄得一身腥。

詹明德觉着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又透着神秘,便问:“为什么这样说?”

詹雌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正在纳鞋底的夫从,这种事男人最好不要参与,便冲詹明德使了个眼色,问:“你那成绩单呢,拿给我看看,学校是不是说还有表彰?我看到时有没有时间给你去开个家长会……”

詹明德何许人也,詹雌一个眼神她便成功会意:“在屋子里,你跟我来吧,我拿给你看。”

母女俩进了屋,詹雌脸上的笑便消失了,她问詹明德:“好好的提什么阮家?”

詹明德捡能说的说,弹幕器的事死死瞒着。

詹雌在在她书桌上坐下来,眯着眼睛:“我跟阮家没打过交道,但我之前走镖时遇到了个同行,与其相谈甚欢,互通籍贯后得知她是京城人,从她那,我倒听说了点关于阮家的事。”

詹明德会问詹雌纯属碰运气,没想到詹雌竟然真的知道一些。

她瞪大眼睛,在詹雌眼里,女儿难得露出些许孩子气,她便也不去追问詹明德为何对阮家如此感兴趣,只专注回答詹明德的问题。

那位镖师来自京城的一家镖局,恰巧当时阮家举家搬迁回乡,是个大新闻呢,得知詹雌与阮家同乡,那镖师便同她聊了两句。

阮家离京,确实是为避祸,但避的究竟是什么祸,这里头水可深了。

“我听说的是,阮家似乎陷入了什么大案之中,以及朝廷对男官的态度不大友好,所以阮老太爷急流勇退,选择避其锋芒。”

詹雌点头:“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

詹明德:“那实际上呢?”

詹雌:“阮家涉的案子,远不止什么贪污案。你年纪小,应该不知道,大曜从前是有合法的青楼与赌坊的。”

这个詹明德并不意外,源国也有,而且一些所谓的文人墨客还以醉倒温柔乡为荣,常常写些酸诗意图扬名。

“那些青楼女子,除却是被家人所卖之外,更多的都是叫拐来的。”

詹雌稍微一点,詹明德便有所觉:“您的意思是,阮家参与其中?”

若是这样,阮家那几位与世隔绝的夫人,就解释得通了,阮老太爷归乡,恐怕也是怕朝廷查得太深,就他们家那样,哪怕是门窗紧锁,但凡闯进去,随便抓个仆人问询都隐瞒不过,如今山高皇帝远,只要掩饰得足够仔细,便又能拖上一阵子。

詹明德蹙眉,感觉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