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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斌本来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下午她跟玲珑一起将省局要的五百斤货也送了过去,这回纪斌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听赵立冬同志跟食堂负责人侃大山,最后又收获一笔新的订单。

不仅如此,离开之前玲珑还特意去了一趟刑侦队办公室,跟向谦恒打了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亲母女呢,但纪斌知道满打满算赵立冬同志跟省局这位公安队长,认识也就俩月多一点点。

可那熟络劲儿,不夸张地说,比纪斌跟亲妈都高。

向谦恒让玲珑晚上去她家吃饭,这要换纪斌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谁家大米都不是风刮来的,客人多吃一口,人家自家人就少吃一口,反正这年头随便去别人家吃饭是很没礼貌很没眼色的,可赵立冬同志居然答应了!

她不仅答应了,还跟向谦恒说:“那我可不能自己去,还有个同事跟我一起呢。”

向谦恒笑:“难不成还会少了你这口饭?”

之后出了省局,纪斌就跟着玲珑去了向谦恒家,向姥姥一看见玲珑高兴的不得了,还数落她上门就上门,干嘛带这么多东西。

等向阳回家,直接尖叫着扑了过来,缠着玲珑让她再指点指点自己,还给她展示上回学的防身术。

纪斌:……

赵立冬同志真不是这家亲生的小孩吗?

她完全放不开,面对一老一少的热情,薄脸皮的纪斌感觉自己快被煮熟了,她现在就是特后悔自己两手空空上门,白吃人家一顿饭啊!

向姥姥做了一顿超级丰盛的晚饭,有上回玲珑在自家吃饭的经验,这回她用大铁锅蒸了满满一锅的白米饭,纪斌捧着碗的手都在颤抖,白米饭,这是白米饭,没放一点杂粮的白米饭……她吃在嘴里都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比起纪斌吃了一碗就放下筷子,老太太好说歹说都坚持自己已经饱了的言行,玲珑就没那么客气了。

纪斌:……

赵立冬同志真厉害,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回老太太再留人在家里住就不行了,玲珑眨眨眼道:“住宿费回去能报销呢,要是不住,下回再来省城出差,大队又要问我为什么突然要报销住宿费了,有的扯皮呢。”

老太太哈哈笑着,送两人到了巷子口,还不忘叮嘱她下回再来。

好不容易回了招待所,今天这一天纪斌都过得很魔幻,她看见了一个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先洗了澡,等玲珑也洗完澡擦着头发回来——她俩开了一个房间,里头两张单人床。

纪斌问:“赵知青,你今天……”

玲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我今天怎么了?”

本来纪斌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一天下来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终于能说了,她自己反倒先卡了壳:“……咱春山大队,哪有运输队?”

玲珑啊了一声:“没有吗?”

纪斌:“没有!”

她察觉自己声音有点大了,连忙收敛,慢吞吞道:“这样不诚实,是骗人,很不好。”

玲珑把擦头发的毛巾抓在手里,用一根手指顶着中间,跟二人转那样转着圈。她朝纪斌看过来,纪斌跟这样的眼睛一对视,心头忽地一跳,这才发现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赵立冬同志,也许比任何人都冷漠。

“那照你的意思,我该跟岳经理说实话?”

纪斌想了想,点点头,她是这么认为的,不管做学问还是做生意,都离不开诚实二字。谎言说多了会习以为常,人的底线就是这样逐渐降低的。

玲珑把毛巾朝桌上一扔,“淀粉肠好吃吗?”

纪斌不知道她为啥突然这么问,点头。

“配料干净吗?”

“物美价廉吗?”

接连几个问题,纪斌都点了头,但她不懂这跟说谎骗人有什么关系。

玲珑笑起来:“那有什么问题?”

纪斌:“啊?”

玲珑:“养殖场跟加工厂都在建立当中,今天签的单子你也看到了,以后订单越来越多,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运输队,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春山公社的劳动人民?”

突然被扣这么大一帽子,纪斌吓了一跳:“我当然相信!”

“那不就结了。”玲珑说,“既然如此,我又哪里说错了?我说运输队,又没说现在立刻马上就有,而且这次我不是按照约定把货物用卡车送来了吗?我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样跟签的订单有出入呢?”

订单上又没规定一定要用春山公社的运输队,她把货物在规定时间内送达,且没有破损遗漏与缺斤少两,维系了双方的信任纽带,哪里有问题呢?

“你也说了,你相信春山公社的劳动人民,美好生活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来的,我们的货物质量好,又新颖,难道岳经理因为我说的话吃亏了吗?今天民生人流量如何,销售额如何,你是亲眼看见的。双赢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成我的过错了呢?”

纪斌晕晕乎乎感觉赵立冬同志说的好像跟自己不是一个意思,但她的思维的确是被玲珑牵着走。

玲珑又说:“真要像你说的这样,万事实诚,自己什么底牌都往外撂,就前进大队这半死不活的劲儿,想跟省城的百货大楼搞合作,做梦呢吧,再过一百年也轮不到你们来赚这个钱。”

淀粉肠的配方是清欢的,销路是她打开的,前进大队的人付出什么了吗?最开始那一批用的猪肉都是她和清欢打的,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最该死了。

纪斌沉默。

玲珑瞥着她,冷哼一声:“别忘了,你也是受益人之一,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质疑我,否则我会很后悔选择了你。”

这要是许红军在这大放厥词,坟头草都得长三米高了。

纪斌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

她想说自己是良心过不去,但她自己又出过什么力呢?相反的,她还因为加工厂的缘故,下乡八年第一次赚了满工分,还有工资拿,手头第一次如此宽裕。

玲珑才懒得管纪斌怎么想,她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躺,指挥纪斌:“关灯。”

纪斌老老实实照做,然后辗转反侧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挂了两个超大的黑眼圈,玲珑开车再快,再颠簸,她也都不抱怨什么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海省,纪斌家不在省城,在海省的长河市,她不好意思麻烦玲珑,就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咱们约个时间,到时候找个地方碰头。”

玲珑:“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以为我是专门为了送你来海省的呢?”

纪斌:……

玲珑:“我也是第一次来海省,好歹一路这么照顾你,怎么着你也得请我去你家吃顿饭吧?”

纪斌不是不想请赵立冬同志去家里吃饭,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母亲在信里从来报喜不报忧,但怎么可能真的一切都好?

当初纪斌下乡之前,她妈爸工作的学校里已经有很多老师被剃了阴阳头拉去游街批斗了,纪斌能这么快下乡,也是她妈赶在这之前托了人把她送走的,反正纪斌还在城里的时候,她妈爸已经被安排去扫大街了。

玲珑可不管这些,纪斌只能带她回家,她家住在长河市北城区,这里学校很多,后来关了不少,现在也就那么几所学校还在持续授课。

回家的路上,纪斌不忘跟玲珑解释:“我家真没什么人脉的,不骗你,我妈我爸就是普通老师,而且现在这情况,她们啥忙也帮不上,我怕你失望。”

玲珑:“废话少说。”

纪斌:……

赵立冬同志的脾气可真坏啊,她现在跟在大队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