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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婵!夏婵你给我滚出来!夏婵!”

正在厨房和面的夏婵满手都是面粉,她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在脑后,乌黑且浓密,她听到外面泼辣的叫嚷,将手洗干净,又在毛巾上擦了擦,这才走出去。

就看见住在巷尾的秀芬婶凶神恶煞,身边还跟着她家儿子,十几岁的少年,畏畏缩缩低着头,抬眼飞快瞥了夏婵,又迅速低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家那臭丫头又打人了!我说你是怎么教育的?!”秀芬婶看到宝贝儿子差点被揍成猪头,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再想到自家那死鬼天天早上不吃家里饭要到夏婵家包子铺买,她这心里啊,真是又气又恨。

不过像秀芬婶这样的好女人肯定不会责怪自家男人,男人都是这样的嘛,要怪都怪外头的坏女人,不知羞耻、不检点,见天的发骚,夏婵就是这种不安于室的女人,都三十来岁了还天天站在大马路上勾男人。

呵呵,要不是她这般心机,怎么养得起那么大个闺女?

秀芬婶真是越想越气,嘴里骂得也跟着不干不净起来:“我就说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妈,闺女当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哎哟可怜我家小军哟,好好的孩子——”

“我看你才是最不要脸的!臭女人,你再骂我妈一句试试?以后我在学校里见你儿子一次打一次!”

一声响亮的喝斥从不远处传来,校服系在腰间的女孩气势汹汹大步冲过来,当着秀芬婶的面对准她儿子就是一脚,“满嘴喷粪,就你也配骂我妈?滚回家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们一家三口长得什么磕碜样,谁瞎了眼能看上你们!”

“吱吱!”夏婵连忙制止女儿。

夏栀当众又给她儿子来一脚,秀芬婶人都傻了,她正想扑过来撕夏栀,夏栀却冷笑,把手里的树棍朝地上一杵,“你来啊,你敢打我我就敢还手,我告诉你,我没什么可怕的,我还没满十六周岁,你嘴不是脏吗?你再骂我妈一句给我听听?今儿你敢骂我妈,明儿我就敢往你家井里投一包老鼠药,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秀芬婶嘴唇子直哆嗦,她满是横肉的脸上居然显现出了畏惧的神色,显然是被夏栀吓到了,她怀里的王小军更是连连拽她:“妈,走,赶紧走!”

秀芬婶气势汹汹的来,怂耷耷的离开,夏栀对着她的背影放狠话:“让你儿子的臭嘴也给我放干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下次我再听到他骂我妈,我就把账算到你跟姓王的老东西头上!”

秀芬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小军他爸更是曾对夏婵动手动脚,夏栀没有亲眼看见,但在这些人嘴里,她妈就是个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反正男人总爱看她,爱在她家买包子,不是因为她家包子好吃,是因为她妈夏婵长得漂亮。

呸!

一群管不住裤腰带的公狗!往电线杆子底下撒尿都要怪电线杆子不穿衣服!

夏婵无奈地看着女儿:“快进来。”

夏栀气呼呼地甩着书包跟在母亲身后进门,她在外面是根小辣椒,在妈妈面前就乖巧的过分,老老实实洗手吃饭,夏婵问她:“王小军又说我坏话了?”

夏栀想起来就生气:“他真是跟他妈一个德性,贱出汁了!被我揍了几回不敢当我面嚼舌根,背地里骂我是小杂种,说你都不知道我爹是谁,早晚有一天我要打死他!”

夏婵听了,抿了抿唇,才说:“就算要打人,也别总是喊得那么大声,这样的话只会让人怕你,会不合群的。”

“不合群就不合群,反正我又不需要朋友。”夏栀无所谓极了,“要是有一天那个抛弃妻女的男人回来,看我怎么弄死他!”

夏婵听到女儿的话,怔了怔,轻声道:“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十六年了,要回来早该回来了,不是吗?

夏栀心里难受,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样坚强,因为性格强势,学校里没什么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少数愿意接近她的女生,也会被王小军那样的男生欺负,十五六岁的男生恶毒的令人不敢相信,他们什么难听的话都敢往外说,但夏栀从来不惯着。

她的个子在同龄女生里面算高的,虽然瘦,但力气挺大,最重要的是每次打架她都不要命,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发狠模样,使得学校里那些嘴贱的人顶多敢过过嘴瘾,没人真敢跟夏栀打架,而且随着夏栀打架次数增多、经验丰富,现在敢在她面前嘴贱的人也少了。

从小到大,夏栀就是在小孩子们的鄙夷和嘲笑中成长,他们的父母没有素质,养出的小孩也一样是臭鱼烂虾,明明妈妈什么坏事都没做,只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他们就在背地里诋毁她,说她白天卖包子晚上卖身子,靠跟男人睡觉才养大的夏栀,说她跟好多男人都有一腿。

可真要问夏婵到底跟谁家男人有一腿,他们又都不承认了,尤其是附近的女人们,她们坚决否认自家男人跟夏婵有关系,认为自家男人看不上这种破鞋。

秀芬婶就是其中一个,王小军他爸是个老色鬼,不仅偷看夏婵,有时候还会看夏栀。

十五岁的夏栀像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但漂亮的脸蛋下是火爆的脾气,姓王的老东西敢看她,她就敢抄起椅子朝他头上砸,吓得老东西老老实实。

“不回来最好。”夏栀咬牙切齿,“他最好是死在外面,被车撞死!被雷劈死!喝水呛死!”

夏婵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是妈妈不好。”

夏栀突然就红了眼睛,别人怎么骂她她都能忍,也绝不会在外人跟前哭,眼泪是懦弱的象征,但她不容许有任何人骂妈妈。

少女坐在椅子上,搂住妈妈的腰,脸蛋埋在夏婵怀里,声音闷闷地:“等我读完高中去上大学,妈,我们走吧,别再留在这里了,我讨厌这里。”

夏婵温柔地说:“好,都听我们吱吱的。”

她其实也不喜欢这里,只是心中还抱着残存的、些微的希望,也许哪一天,那个人就会回来呢?

但十六年过去了,再多的爱意再多的等待,也终究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灰烬,如今夏婵只想多攒点钱,等到以后女儿考大学,她就把店面盘出去,跟女儿一起离开。

母女俩说了会话,吃完晚饭,夏栀过去帮妈妈包包子,夏婵问她:“吱吱,你作业写完了吗?”

夏栀咕哝:“没,我等会写。”

她的成绩处于中等,不算好也不算坏,现在又刚高一,夏婵很注重她学习的。

以前夏婵也是老师,可惜她未婚先孕,便不适合再做老师。她母亲早逝,父亲很快二婚,生的弟弟就比夏婵小两岁,后妈对她不好也不坏,但人家才是一家人,所以当家里得有人下乡的时候,理所当然这人就成了夏婵。

夏婵下乡时才十四岁,她怀上夏栀时是二十岁,那会儿她在小学教书,现在她三十五了,知青们早已回城,政策也越来越宽松,但她却没有回去父亲所在的城市。

早已不是一家人,从她未婚先孕,父亲大发雷霆,觉得丢人,直接给了她一笔钱,算是买断了关系。

现在这家包子铺就是夏婵拿父亲给的钱盘下来的,当年盘的时候这附近还很荒凉,但随着经济发展,人慢慢多了起来,她做的包子又好吃,养活自己跟女儿两张嘴并不难。

因为未婚先孕,她主动离开学校,但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实在是艰难,虽然遭遇了很多恶意,却也很幸运,遇到了不少帮助她的人,总算是磕磕绊绊把女儿夏栀养大。

给女儿取名字时,夏婵还在做着那个男人会回来的梦,他常常说以后要给她买一个大院子,在院子里栽满她喜欢的栀子花,于是她给女儿取名叫夏栀,后来小夏栀渐渐学会说话,天天吱吱吱吱的叫,夏婵就又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吱吱。

这么多年过去,再多的爱也消散了,还留在这里更多的是经济原因,她想多攒点钱,这样以后跟女儿离开,除却生活外,还能再盘个店继续卖包子。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是还活着,还是死了?

夏婵不知道。

午夜梦回时,她也常常梦到自己的少女时代,那个比她小了三岁的少年,总是笑眯眯地拦住她,对她献殷勤,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一切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他都对她说过,只是最终的结局,谁都没想到。

很多人都劝夏婵,再找一个吧,吱吱还小,你一个人怎么带?没有男人不行啊。

可夏婵没有答应,她并不是还想着那个人,而是她已经不想结婚了,就这样和女儿一起生活便很好,而且再跟男人结婚,对方能对吱吱好吗?她不打算再要孩子,也不想给人当后妈,再多养别人的孩子。

吱吱就是她唯一的宝贝。

梦里,面容已经模糊不清的少年一口一个阿姐的叫她,他也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两人曾并肩依偎相互取暖,那样的日子里,夏婵曾经有过无数美好的憧憬,她甚至愿意为了他留下来。

十七岁的青年却不愿意一辈子留在农村被人看不起,他想出去搞事业、赚钱,他有着无比大的梦想,可他都没有上过学,是夏婵教他认字读书,他才十七岁,出去闯荡,真的能成功吗?

也许他成功了,也许没有,但夏婵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从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传回来。

他是抛弃了她,还是出了什么事?

夏婵不知道。

一开始她怀着孩子,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后来渐渐地也习惯了,再想起来时,亦是不痛不痒,只偶尔有些恍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日一日老去,眼角出现淡淡纹路,才会隐约想起,自己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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