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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时节上已经入了秋,公主府南园的花房内仍煦如初夏。

阿柿进了公主府,听闻赤璋长公主一家外出,便径直如渡楚河般走过了府中的湖上桥,回到了完全属于她的南园,在许久没有踏足的花房前停下了脚步。

花房花着流水的金钱,终年开着四季奇花。

几年前小郡主起了兴,便在里面养起了蝶蛹,最近又羽化了许多只,围着花房四壁争艳缤纷,煞是好看。

小郡主推门而入,走过被侍女们层层撩起的一段帘帐路,立到了一株含着苞的御衣黄牡丹旁。

那里卧着一条全身雪白的长毛狮猫,体型小猧一般,正面朝着阿柿蜷睡,就算脚步声到了面前,也倦怠得一动不动。

阿柿看着它:“白柰。”

听到这个声音,狮猫的对耳轻颤了一下,徐徐睁开了那对异色的日月眼。

鼻子微动,确认了来人,被唤做白柰的雪白狮猫终于抖了抖它茸毛蓬松如狮的大尾巴,将柔软干洁的肉垫着了地。

随着它久违的动弹,它身上的蝴蝶呼啦啦地散开,如片片被微风扬起的羽毛,有不少都落到了阿柿的身上。

小郡主碰了碰自己的鼻尖,那只停歇在那儿的翅面如绢的江夏斑蛱蝶便飞上了她的指节。

养在这里的蝶完全不怕人,有些甚至对人十分亲近。

豆粉蝶和黄粉蝶落满了她鬓边的五色通草苏朵子,许多其他的蛱蝶也如花瓣似的停上小娘子的肩头皓臂,衬着她美艳无边的面庞,愈发显得她宛如画中仙子。

“喵——”

缓缓地走到阿柿面前,雪白的狮猫终于仰头发出了声。

这只东昌进贡的狮猫,是阿柿父亲病死的那年,被送来陪伴她的,如今已经是只老猫了,愈发没有脾气,也不爱动弹。

以前偶尔还会在花房里扑扑蝴蝶、咬坏几朵花。但现在,除了阿柿,谁都不值得它睁开眼瞧瞧。

阿柿抱起白柰,摸着它软如棉絮的毛,莲步走到花丛间的锦绣榻边,惬意地倚上隐囊。

“我今日就待在这儿了。”

小贵人吹走想要落在她朱唇上的柑橘凤蝶,吩咐酡颜:“叫人去唤黎豆,让她将书房中同永济州有关的新近信件都找齐,全部带来给我。”

黎豆是她书房中的婢女,因家族获罪,面受黥刑,所以只管她书房中事,从不随侍她外出。

酡颜应声而出。

但刚离开不久,她便满面不情愿地抿唇走了回来。

“郡主。”

她轻步行至锦绣榻前,躬身道:“红藤君来了。”

见贵人抬眸,酡颜继续道:“走的还是南园小门,没惊动任何旁人,说是来还您裘衣,还有,带了您要的紫菊。”

哦。

阿柿想起来了。

在金川县的时候,因为觉得有他在很碍事,于是就给他送了封信、将他支走了。

信里面用的理由,就是她想要今年长安城开得最早的那株紫菊花。

既然他带了花来,那就见一见好了。

她抬首,让酡颜将他领了进来。

男人高挑瘦削,披着身无瑕的狐白裘,遍身洁净,显得那张冶丽的脸更加苍白病弱,真真我见犹怜。

仿佛刚才在他自己府中时,仅仅因为侍婢想要接过他抱在怀中的云锦裘,就惹得他暴起发疯,冷着眼睛,生生将人掐颈扼死的事从未过一般。

阿柿长睫微扬,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

吴红藤的脸自然也极好看。

他自小便面若好女。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十二还是十三的,仍是漂亮得难辨雌雄。

听说,他那个曾占花魁位多年的母亲为了让他能留在花楼,自他出生便一直不敢见光地将他扮成女童,从未遭人起疑。

时至今日,那双承自他母亲的、如妖似狐的凤眼,仍媚艳得出奇,纵是常年浸着阴鸷狠毒,但被他看着时,还是会觉得,那对眸子里正流转出着百般的缱绻情深。

那个侍婢,就是在溺在了他的这张面皮下。

即便被他冰凉的手指暴虐地掐住喉骨,即便下一刻,喉咙发出咯咯裂响,眼前一片昏黑,但只要看着他,看着他那天生翘着的柔情唇角,她就觉得,郎君只是在同她嬉戏,下一秒,他就会将手松开——

“不见血,还是不够啊。”

男人丢开断气的尸体,看着自己因杀人用力而战战抖着的修长指骨,为心中欲壑没能填满而丧兴喃喃。

但当目光落到他护在怀中的那片云锦裘,他的凤眼中便又揉满了缠绵。

“没办法,谁叫她讨厌血腥气。”

他看也不看地踢了一脚瘫软的尸体,冶艳地温柔笑着,“等我离开,再将人丢给獒犬,不要让我沾到血,她不喜欢。”

而此时,他无比珍爱地托着她的云锦裘,不带丝毫污泥地站在她的面前,仿佛就此便能藏起他那身永远也洗不净的血与残戾,变成一个能与她相配的谦谦君子。

“我在金川收到您的信后,快马加鞭去了长安,守在那儿,等到最早一批的紫菊生出花苞,便将它们和花匠带回东都,悉心照料,直至今日花蕾大开。”

看了主人眼色,酡颜将那株紫菊放到了小郡主面前。

花盏开得硕大,紫色有暗有淡,色泽层层叠叠,是朵极贵重的花,便是放在她花房的这群奇珍异草中,品相也算是顶级的了。

“金川的事,真是可惜。”

小郡主轻轻捏住紫菊的一片细丝瓣,漫不经心将它揪了下来,喂进白柰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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