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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去过的山灵庙。”

“那座庙在哪?我要去看看!”

陆西雨说着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胡床都被他撞得晃倒,重重摔翻在地!

晒着太阳发呆的雄鸡一惊,当即扇着翅膀扑腾了出去,将爪子下的那堆铜钱弄撒得到处都是。

这下,陆西雨终于留意到院子里的那些铜钱了。

他还带着刚才说话时的激动劲儿,摇着尾巴般好奇地问小郡主:“你们在院子里做什么呢?怎么这么多铜钱?”

“这个啊……”

温柔又貌美的小娘子诚挚地向他保证,“现在还不能说,以后我一定告诉你。”

然后,她认真地将去山灵庙最近的路告诉了他,接着又劝陆西雨先回家、将那群也许还等在他家门前的族田人打发走:“除了我的身份,其余的,就如实相告吧。毕竟牵涉鬼神,欺瞒总是不好。”

陆西雨这才想起还有正经事未做。

他趴在门板偷偷地看了一眼在郡主屋中软榻上团着酣睡的小豹,随后就急忙地告退回家了。

而他前脚刚走,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只信鸽自天上飞下,落进了院子角落陆小郎君刚搭起来不久的鸽棚里。

少年熟练地给鸽子喂了食,随后摘下它脚上系着的细筒,将里面细窄的纸倒出,送到了正咬着银丝糖的小郡主面前:“山灵庙来的信。”

小郡主腾出指尖,在小郎君卷开的纸上轻而慢地摩挲了一遍。

那上面没有写一个字,只有许多个被牛毛般的细针扎破后留下的凹凹凸凸的点,是她在看不见后、闲来无事时同陆云门一起想出来的,不必用眼睛,也不需要耳朵,她只用摸一摸,就能知道陆小郎君对她说了什么。

后来,她便教了一些给酡颜,方便她从山灵庙传信。

但酡颜学得太慢了。

比如这封信上,虽然陆扶光猜得出她想告知的是“汝阳夫人与隋娘子至”,但“汝”字却完全不对了,“至”字“写”得也不准。

不过几百个字而已,明明从她定下来的那一刻起,陆云门就从来没有弄错过。

她将信还给小郎君,正要说话,院门口便又有人进来了。

能走进这院子里的人不多,每个人的高矮胖瘦、走路时的细小习惯又各不相同,过了这些天,陆扶光已经能很清楚地将他们每个人的走路声分辨出来了。

听到走进来人的是章铎,小郡主“哎呀”了一声,仿佛才刚想起似的,朝着正陪她一起喂鹅的少年说道:“我们是不是忘了告诉陆西雨,今日逢九,午后山灵庙便会闭门却扫?以他的性子,等回家将人打发走后,肯定转头就去山灵庙,到时定是要被拒在外面的。”

章铎刚进门,不明白郡主这话的前因后果,刚张开嘴想要问,却看到郡主小声地向身旁的小郎君催促了什么。少年垂首似是不愿,但经不住小娘子一催二催,还是抬手将油纸包中的银丝糖送到了她的嘴边。

找不到说话的时机,章铎为难地摸了摸勒着自己肚腩的带鞓。

这种时候,发现他回来了并主动向他搭话的小郡主就显得格外体贴了。

“ 太医令?”

快快地将腮帮里鼓着的糖酥嚼碎吃完,整个人都甜丝丝的小贵人抓着小郎君的手站了起来。

“您回来了。”

她不用不善言辞的章铎来发问,自己就说了下去:“今日陆家的八郎君也许会去山灵庙,但我忘了告诉他那里午后闭门,正在想要怎么办。”

章铎想了想:“那我再回去……”

小郡主摇头。

“听阿细夫人说,您为了山灵庙里的事务,最近一日比一日忙,昨晚更是几乎没有睡觉,天色微明就赶着出门了。”

她走进光里,颊上两朵圆圆的金箔花子在光中水波潋滟地浮动。

“还是由我去看看。即便我做不到最好,还有世子会帮我。”

她转头向着少年,不由他拒绝般地骄傲地笑着微扬下颚,“对不对?“

每次看到她对自己笑,少年都会心动得厉害。

他只有低下头,才能在人前遮掩他眼睛里几乎藏不住的喜欢。

但在瞧不真切的章铎看来,垂了首的世子便更像是在不情愿了,是小郡主用手在他的手背上掐了好几下,世子才抬眸看了看天色:“我们驾辆轻便的马车抄近路,能在山灵庙闭门前赶到,会比陆西雨早。”

迎着铺洒下的光,少年鸦青的瞳仁宝石似的光耀,面上肌白如玉,骨肉停匀。就连一向记不大清人脸的章铎都闪过了一念,觉得燕郡王世子的样貌好像一日盛过一日了,那双眸子里潆洄的、带着某种说不清情意的水光,好看得能令世间人都怔怔不能忘。

——

“我想看你了。”

小郡主刚在马车上坐好,就将后背靠到了小郎君的身上,“眼睛蒙着布条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她的指尖勾住布条上面的边缘,“我总觉得我已经能白濛濛看见光影了,就不能偷偷摘掉一会儿试试吗?”

陆云门握住她放在布条上的手:“现在还不行。太医令说,已经快了。”

“可我真的很想看你啊。”

娇贵的小娘子一旦任性起来便不好对付,“我这两日忽然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

她拧过身,仰脸向上:“我这样亲,以前都能直接亲到你的下巴。”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

他发现了,这段日子,陆扶光在长久地看不见后,开始变得愈发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填补无法视物的空缺。

失去视觉的新奇在渐渐消失,只有黑暗的世界已经让她厌倦了。

他太清楚她对一件事的耐心能有多少,要不是河东的这桩事还算能引起她的兴趣,让她愿意花些心思、分散些注意,对身体并不怎么爱惜的她早就耐不住要背着人用她的眼睛了。

所以,即便她这会儿想要做的事再狂恣胡闹,只要她不做出会伤到她自己的事,他都可以马上帮她去做。

就像昨日,他如她所愿地为她弄来了无数的蝗尸,让她能不加遮掩地用和“犰狳现世”同样的法子、在族田造出一番奇观。

如此,那位要借檀管事的手给崖边寺送钱立名的人,应当很快就能弄清今早庄子上那骇人情形的始末。

这就是陆扶光想要的。

肯定了“犰狳现世”的崖边寺是真的灵验,那平逢山灵显灵、遣出蜂群灭蝗护庄就也得是真的。

她就是要对方知道一切却不能揭穿,苦苦忍着陪她将戏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