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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才四、五个时辰,蜡尚半软不硬着,稍使些力气,就能把它从中扯开。

周围的人也是……

全在虚伪着、惺惺作态。

明明她们所有人都不可能没见过这种蜡封、不可能不清楚它此刻是软是硬,但谁也没有将这说出来。

尤为可笑的,黄缃儿的那个婢女,人高马大,轻易就能将蜡撕开,却还专门用刀去割……

在陆品月无人知晓的冷嘲声中,柳善展开了那张纸。

【延福坊

安翎巷

早不成

晚则迟

今朝正是保命时】

离柳善最近的司马小娘子最先看到了这五列字。因此,她也最早地感到了不解与失望。

这上面写得不清不楚,根本什么都没有说明白……

“这算什么?”

她脱口而出。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竟说出了声,脸马上就烫了起来。

小郡主却仿佛没有听到司马小娘子的声音。

看过解签的内容后,她转头看向柳善,轻轻问:“柳娘子,可解其意吗?”

“延福坊……安翎巷……”

柳善已经将这几个字默念过数遍了。

“我……”

她似乎头痛昏沉:“我应当听过这个地方,偏想不起……”

“就在东北角,自东往西第二街的最里面。”

冷不丁听到男子的声音,正因失言而沉浸在懊悔中的司马小娘子陡然被吓了一跳。

心脏剧烈地跳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人是太孙妃的堂弟,名字里好像有个“雨”字。

陆西雨待在亲兄长身边,就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直老实地连声“吱”都不敢发。

陆东日则是天生就寡言少语,不问到他时,一向都没有声音。

这兄弟二人又始终跟在最后面,因此好些人都快要把他们忘了。

直到此时,众人才将目光转到了他们身上。

“我……”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嘴快的毛病又犯了,陆西雨小心地瞅了瞅兄长的表情,缩着肩小声解释道,“我小时候不是在延福坊隔壁兴安坊的学堂里待过半年吗?那时候经常走街串巷的,所以对那片地方门儿清……”

“离得远吗?”小郡主问。

陆西雨马上答:“不远。从这儿走,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

“既如此,去看看吗?”

小郡主朝着柳善问完后,又看向了黄缃儿,“只看这解签文,实在辨不出真假。要是此时就闹起来,倒叫人说我们无事生非。不如我们就跑这一趟,把这葫芦剖了,看那里面究竟有没有救人的药,到时候,有理有据的便是我们,无论我们做什么,旁人都无话可说。”

这话倒是很合黄缃儿的心意。

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来回,她又不是耗不起。

“是这个道理。”

她向郡主点了头,又对着其余人道:“我们要去那安翎巷转转,各位娘子中若是谁觉得乏了、想要归家去,我便先为你们安排马车。”

这话对一直想要脱身的陆品月来说可谓及时雨。见有两家的小娘子都说想先回家,她当即就想跟上。

但就在她唇齿刚启的那个瞬间,小郡主那双乌亮的眼睛却望了过来:“平日出游,我都是同十娘与裴家阿姊乘同驾马车,可十娘因为崴伤了脚,在家休养不露面已经许久了,这会儿裴家的阿姊又说要先走,马车里便只剩我一人了。堂嫂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来我这儿,到安翎巷足足要小半个时辰,我们还从未单独相处过这样久呢。”

陆品月准备好的话就这样全噎在了喉咙里。但下一刻,她就笑着应了“好”。

既然小郡主这样不遗余力地对着她示好,她也不能当众拂她的意。

反正,就算真被卷入了风波,只要陆扶光甘愿做她的护身符,她就能够安然无恙。

如今看,陆扶光想来是愿意得不得了?

这样想着,她在起身后走得稍慢了些,故意落在了人群后面。

而丝毫不令她失望地,刚一发现她不见,小郡主就停下了脚步,转身四处寻她。见她在后面,这位总是被众星捧着的小贵人立马踅身,酒靥圆圆地朝她走了回来。

再一次确定了陆扶光对自己的重视,陆品月心中大定。

她立在原地,垂眸轻弱地咳了两声。

直到小郡主过来、在意极了地对她嘘寒问暖了好一番,她才抬起了脚,和她一起走出了山灵庙。

——

山灵庙到延福坊多经大道,马车驶得飞快,穿过兴安坊时,小郡主手边散着松柏气的百刻香印才燃了一小半。

而到了这里后,站在巷口的柳善也想了起来:“这里有我父亲为我置办的一间宅子,尚在闺中时,由我舅母帮我看顾,成婚后,我便将它交给了一位陪房的老奴,原是打算让他帮着打理、将它租赁出去,后来……事多……我便忘了过问……”

她说得含糊,但听了的人都明白,她只怕是被久久不孕一事所累,心神俱疲,许久没顾上理清庶务了。

听到这地方竟还真与柳善有关,黄缃儿打量着巷子:“是哪一家?”

柳善:“最里面。”

“那还等什么?是神是鬼,进去看了便知。”

说罢,黄缃儿大步流星走进巷子,数只步摇上大颗大颗的金珠子一起撞着摇曳起来,玎珰玎珰,群蜂乱舞,颤得人眼花。

陆品月本就觉得她贵重金珠缀了满头很是俗气,再看到此景,更觉这人粗莽,几度想要颦眉。

黄缃儿却在离那宅门四五步远时驻了足。

她面色微变,目光在宅门所挂的桃符上定了片刻后,侧耳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陆品月跟着听了听。里面确有声响,但时近时远,听不确切。

这时,黄缃儿忽一转头,在满头金灿珠子的乱荡中将她的贴身婢女唤到跟前,附耳同她说了一阵子。

说完后,她想了想,拉着婢女又叮嘱了两句。

接着,她想了想,又叮嘱了两句。

如此来回了三四次,黄缃儿才彻底松开了手。

陆品月不知道黄缃儿对婢女说了什么。她只看到那名叫做“阿健”的婢女随后独自走到了宅子门前,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板。

但过了半晌,始终没有人前来开门。

一直将耳朵贴在门上的婢女阿健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握起了拳头,砸般地再次敲门,力道用了十分重,连门上挂着的桃符都被不断震起,在门板上笃笃直响。

这一次,宅子的门终于开了。

但也只开了个小缝。

门后露出脸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双眼睛警觉地向外面打量。

但阿健生得壮实,站在门前时,便将身后都严实挡住了。

“屠阿牛在吗?”

阿健盯着那小侍女。

这是柳善刚才告诉大家的、打理这宅子的老奴的名字。

“什么阿牛阿狗?你找错了。”

嘴皮子极利索地说完,小侍女就想往里缩。

“这是柳家的宅子,原应空置着,你们是谁,为什么住在……”

阿健的话还没说完,那小侍女便猛地使力关门,阿健见状,当即伸出脚去,“匡当”一声将门踹得大开!里面的小侍女没躲闪及,大叫着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

院子里,三个守院的男丁回过神,拿着棍子就要露出凶相。

但还不等他们将手里的棍子举起来,就已经被阿健袭到了身前!一个被扫腿撂倒,一个被踹中了心窝,还有一个被劈中了拿棍子的右手,棍子当即便脱了手。

在那男丁的捂手痛嚎中,棍子滚到了迈进宅子的黄缃儿脚前。

只见她用那双绣入了大片金丝银线的红履轻巧一挑,就将棍子挑到了齐胸高。

她抬手一抓,正正好将它拿住,顺势抛给了身旁的另一名婢女。

瞬息之间,院子里的人全被黄缃儿的婢女制在了地上。

几个护院不敢动弹,反倒那小侍女,仿佛一只被按住了后壳的螃蟹,还在拚命划动着手脚:“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强闯良民的家!你们……”

黄缃儿却不理她的嚷叫。

“好好答我的话!”

她一声断喝,音并不高,却力如重石,压得小侍女一瞬断了声。

“你们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间本该空着的宅子里?”

小侍女张了几次张嘴,才终于又扯着嗓子喊了出来:“什么本该空着?这是我家娘子正经赁下的宅子!”

“那必定就有赁舍契了。”

黄缃儿又叫过一个婢女,“阿天,你带人进屋去搜,没有搜出赁舍契,就不要停手。“

“顺便,”她看向屋子的窗边,“将屋子里那个藏头藏尾、影子从窗边闪过好几次却总也不敢露面的人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