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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巴黎,虽然冬日已经接近尾声,但空气中的那几分寒意仍还未散去,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羽绒服,要么便是用围巾,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尤其是在这没什么人烟的郊区。

由于窗外的街道实在是太过安静,反倒让这里的空气更加寒冷了。

不过,对于莫丽娜而言,这安静的环境是再好不过了。

那栋看着有些年月的老宅里,穿着黑色鹅绒大衣的她站在挂壁的油画前,像一尊雕塑一样看着。

“快三十年了……”

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轻吐出这句话来,她用梦呓似的声音,对着那幅油画继续自言自语着。

“拜托了,请告诉我,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样才好……”

整整七年的时间,她都在以黎曼猜想为目标而不懈奋斗着。

虽然知道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也做好了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个问题被解决的心理准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

一切都结束了。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整个论文的证明过程中,她看不到一丁点儿自己的成果,就仿佛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些方法根本无关紧要一样。

而偏偏当那些算式在白板上写下的时候,是那样的流畅且理所当然,以至于让她有种这七年的时间都白过了一样的感觉。

从圣彼得堡回到了法国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这座宅子里,没有回普林斯顿,也没有和普林斯顿的朋友们联系过,只是找院长请了个长假,整个人便像是从数学界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一点音讯。

事实上,有没有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己也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毕竟,反正她做出来的那些成果,现在看来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握在一起的手蜷在袖子里,看着孙女的背影,穿着睡袍的老人倚着楼梯口的扶手,浑浊的眼神中写满了复杂,以及一丝丝内疚。

仿佛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将那句一直都想说,但一直都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有件事情,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们。”

没有回头,莫丽娜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如果是你和隔壁的艾妮莎奶奶的故事,你可以不用说了,我们其实都知道。”

“不,不是那个,”老脸一红,老人干咳了一声,沉默持续了有点久的时间,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其实,我们家根本不是尼尔斯·阿贝尔的后人。”

听到自己祖父的话,莫丽娜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温暖。

“我知道您在安慰我,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祖父:“……不,其实我说的是实话。”

对上祖父认真的眼神。

这一次,莫丽娜愣住了。

虽然本能的没有相信,但看到那不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老糊涂了的样子,她还是渐渐开始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在说谎或者安慰她。

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用颤抖的声音,她开口问道。

“……您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老人不再犹豫,使劲地点了下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打算带进棺材里的,事实上,我们家和那位阿贝尔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从来没去过挪威,我的父亲和祖父更没去过……其实刚退休那会儿我本来是打算去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莫丽娜:“那我的姓氏……”

“我确实是姓阿贝尔……但法国姓阿贝尔的人其实有很多不是吗?我记得还是上中学的时候,我们班上就有两个。你也是,你爹也是,怎么都这么耿直?阿贝尔只活了二十多岁就去世了,终生未娶,这都是写在数学史上的东西,你们研究数学的人都不看的吗?”

莫丽娜脸上的表情像是要疯掉了一样,回头看着墙上的油画,眼睛瞪得老大。

“那这幅油画也是假的?还有收藏室里的那些笔记……”

老人满脸愧疚,小声嘀咕道:“那些东西倒不是假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名家作品,值不了多少钱。包括他年轻时做的数学笔记,和写的那些难懂的东西,都是我在年轻的时候,从一名收藏家那里打包买来的。原本我是打算捐给博物馆,但碰上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后就搁置了。”

踉跄地后退了半步,莫丽娜摇着头,看着自己的祖父,一脸崩溃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要骗了我这么久?

“当年你爹数学成绩不好,我就指着那副油画随口说了一句,你真让我们的姓氏蒙羞,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数学成绩突然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我一开始很纳闷,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也就没多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说,问我咱家是不是那个阿贝尔教授的后人,我……我也是没管住自己这张嘴。”

似乎是对自己的谎言感到了羞愧,看着自己的孙女,老人低垂了眼眸,沉重地长叹了一声。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善意的谎言,谎言就是谎言,并且一个谎言得由无数个谎言去弥补。而无论做得多么完美,多么的天衣无缝,最终都要付出代价。抱歉,我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如果你要恨的话,就恨我好了。”

木然地看了眼墙上的壁画,莫丽娜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整个人瞬间崩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