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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许微风抚过,萧窈倚在窗边,垂了眼睫,看向?湖边的王滢。

湖中睡莲开得正?好,其中不?乏稀有品种,就连士族出身的女郎们亦有说不?上是何名头的。

王滢姿态闲散地凭栏而立,洒着鱼食,指点她们。

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萧窈捏了捏袖袋,从?中取出一支精致而小?巧的“弹弓”。

弓生于弹。在弓箭出现?前,“弹弓”的用?得更多些。

萧窈少时气?力不?济,常见的弓虽能勉强拉开,却总是颤颤巍巍的。舅父担心?她伤着自己,便先送了这支弹弓哄她,说是循序渐进才好,权当是解闷的小?玩意。

弹弓取桃心?木制成,坚硬无比,以生牛皮、牛筋为弦,酒蒸、捶打等数道工艺处理下来,极有韧性。

萧窈正?经练射靶前,便是拿着这支小?巧的弹弓,打些细碎的小?石子?玩,那时的准头就已经很好。

而其上坠着的细小?穗子?,还?是阿姊在时亲手为她编的,用?的是她最喜欢的杏红与阿姐喜欢的鹅黄两色。

阿姐手巧,无论做什么都很好。

只是时过经年,丝线已有些褪色,不?复昔日光泽。

待到萧窈年岁渐长后,能引弓射箭,这支弹弓便被收起来再没用?过,还?是来武陵前收拾旧物才又翻出来的。

翠微问过她的意思,与常用?的弓箭同?收起来,一并?带来。

那时萧窈未曾想过,竟会有用?上的一日。

她从?腰间系着的香包中取出颗小?石子?。这是她特地挑选的,分量不?轻不?重,恰趁手。又随处可见,再寻常不?过。

这些时日,萧窈曾反复想过,该如何对待王滢?

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该寻些春|药,也想法子?给王滢灌了,再将她同?随便不?知道哪个?男人丢在一处。

看如明珠般娇贵,享受着旁人艳羡目光的王四娘子?名声尽毁,如过街老鼠般,再也抬不?起头。

可想了又想,还?是算了。

她不?想叫六安搜罗这样下|作?的药,从?前未曾做过这样的事,设身处地想了想,仿佛难以从?中感到多少痛快。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生辰那日在栖霞后山,除却弓箭,她也曾用?反复用?这弹弓找手感。晏游还?曾笑过,问她怎么想起这么个?小?玩意。

萧窈含笑敷衍过,并?没提自己的打算。

弹弓易携带、不?显眼,不?至于要人命,但却足够头破血流,若是寸了些,也会留下些病症。

究竟会如何,萧窈自己也说不?准。

索性叫王滢听天由命。

她指尖绕着那已经褪色的穗子?,依稀还?能想起阿姐亲手为她编这条穗子?时专注的神态。

看着王滢一行人起身,越走越近,缓缓拉开弹弦。

她们自假山下这条阴凉路劲通行,有笑语声传来。

王滢总是走在最前,谁也越不?过她,那身水红色的衣裙在枝叶掩映之间,依旧格外?显眼。

有风拂面,吹动鬓发,萧窈依旧目不?转睛,算着距离,倏地松了手。

她未曾多留,旋即转身,同?时听到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

王滢惨叫出声时,身后跟着的女郎谁都没反应过来。

待到见她捂着额头,殷红的血依旧从?指缝中涌出,沿着白皙细嫩的脸颊躺下时,吓得纷纷后退,亦有人惊叫出声

再后缀着的婢女冲上前时,王滢已跌坐在地,哀哀痛叫。

婢女们吓得面无人色,话都说不?顺畅,还?是其中有个?年长些的,勉强寻出两分理智,吩咐:“耽搁不?得,按紧伤处,速速送四娘子?去医师处。”

王滢既是客,又是王旖的亲妹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立时有人前去回话。

王旖正?与从?前在建邺时闺中的朋友闲谈,先是说些荆州风物。众人皆已成亲,聊着聊着,少不?得又提及翁姑如何、夫婿如何、儿女如何。

她得天独厚,无一不?好,自是又受了一番恭维。

觑着时辰差不?多,正?要打算与众人一道移步宴厅,婢女却着急忙慌赶来,回了王滢受伤之事。

王旖脸色微变,周遭立时有人关切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算什么。”王旖的失态转瞬即逝,向?她们笑道,“我家小?妹一时不?慎受了伤,已吩咐医师看顾,咱们先入席,别误了时辰才是。”

王旖心?中虽惦记王滢,但今日是一双儿女生辰宴,筹备许久,断然没有为此致使各家女眷们空等许久的道理。

她若不?出现?,必然会招致非议。

各家会背后议论筹备不?力,自家妯娌本就酸她受桓翁重视,必然也等着看笑话。

她素来爱颜面,不?肯落于人后,故而衡量之后还?是遣了贴身婢女过去探看,自己落落大方带着一双儿女出席宴会。

酒过三巡,婢女白着一张脸来回话。

她跟在王旖身边多年,见多了后宅中的算计,本不?该这般失态的。但在医师处看了四娘子?的伤,心?有余悸,埋着头轻声道:“四娘子?伤得厉害,已经昏过去,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了血……好在性命无虞。”

王旖先前只知她受伤,并?不?知是何程度,听到“性命无虞”四字后神色一僵,难以置信看着婢女。

婢女轻轻点了点头。

她与王滢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纵不?提姊妹情深,王滢在桓氏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何同?娘家交代?

王旖终于坐不?住,假托更衣,起身离席。

萧窈与谢盈初同?席,正?聊着那篇《秋风曲》,余光瞥见月白色的衣摆扫过,微微停顿。

谢盈初看了眼,轻声为她解释:“听人说,四娘子?早些时候受了伤,夫人想必是惦记着妹妹,放心?不?下。”

王滢出事时,谢盈初并?不?在侧,只是听陆西?菱提了一句,故而有所了解。

萧窈讶然:“居然如此?”

谢盈初点点头:“也是飞来横祸。”

“是啊。”萧窈敷衍地附和了句,便不?再提及,依旧聊琴谱。

待到酒足饭饱,宾客们陆续告辞,萧窈亦起身。

只是才出宴厅,迎面撞上带着仆妇、婢女回来的王旖。

王旖亲自看过自家小?妹的伤,而今脸色已经不?大好看,甚至连客套话都没有,径直问她:“敢问公主,宴会开始前你在何处?”

萧窈作?势怔了怔,这才道:“园中奇花异草繁多,自是赏玩风景。”

“那公主可知,阿滢为人所伤?”

萧窈点点头:“方才在宴上,听人提过一句。”

“阿滢说,此事系公主所为。”王旖目不?转睛盯着,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萧窈未曾惊慌,倒像是觉着荒谬,失笑道:“与我何干?”

“我亦盼着公主清白。只是方才问过,才知为公主引路的婢女被支开,旁人也未曾见过你。故而还?请公主仔仔细细多想想,自己究竟去了何处?”王旖咄咄相逼,“若是无从?佐证,兴许阿滢所言便是事实呢?”

萧窈目光从?她身后跟着的健妇身上扫过,眉尖微挑:“我竟不?明白,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阿滢伤重,此事既发生在桓家,焉能不?清不?楚揭过?何况若是今日若是不?查明,公主就此离去,今后岂非愈发难以分辩清楚,于公主清誉亦有损害。”

王旖将话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本质。

萧窈神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夫人敢这般胁迫,可见是当真不?将天家放在眼中了。我却想问一句,这是桓氏的意思,还?是王氏的意思?”

王旖眸光闪烁,一时语塞。

尚未离去的宾客聚集在侧,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闻言,不?约而同?静了一瞬。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旖咬了咬牙,避而不?答,反问道:“公主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心?虚?今日园中宾客繁多,但凡有人能站出来为你作?证,阿滢出事时与你同?在一处,我自当赔礼道歉。”

她目光扫过,随后有人会意帮腔,作?势深思:“宴会前,仿佛的确不?曾在园中见过公主……”

连带着旁人也开始议论。

声音并?不?大,但交叠在一处,像是要将她推到了悬崖边,无论可走,坐实此事。

萧窈冷笑了声,正?要出声反驳,却被打断。那声音清冷,算不?得有多洪亮,却霎时压过了周遭嘈杂私语。

“彼时殿下与我共处。”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位素来冷淡疏离的崔长公子?立于阶下,分明是仰望的姿态,却依旧令人不?敢轻视。

此处是女眷们聚集的宴厅。崔循立于层层台阶之下,并?未上前,只向?脸色骤变的王旖道:“循愿为殿下佐证,夫人可还?有何质疑?”

宾客们从?初时的震惊中缓过神,看了看阶下长身玉立的崔循,又看了看一旁的萧窈,终于意识到此言何意。

众人屏息,脸色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