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自时修这一病, 果然依了西屏的话,一连两日不到衙门去,只在家认真养病, 西屏也依了他的话,每日早来晚归伴在身边。不过常不生病之人,一病起来就非同小可, 时修吃了两日药非但不见好, 反觉更重了些,每日脚轻头重, 昏昏沉沉, 浑身乏力。

这日早上醒来, 刚要爬起来,却是眼前一花又栽回枕上。西屏不知几时来的, 忙走到床边来摸他脑门,时修见她有两个重影, 脑子里似梦非梦般浮起她幼时可爱的身影,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迷迷瞪瞪笑道:“你长大了。你是几时回来的?这回再不走了吧?”

西屏心头一酸, 眼眶泛红, 回头与红药说:“怎么反比昨日还烫,是不是这药不好?”

红药放着药过来,看见时修脸上在笑, 也觉好笑,又见他脸上红彤彤的, 伸手到被子里一摸,出了些汗, 倒放心起来,“放心吧, 这会正散热呢,散出来就好了,只是不要叫他掀被子。”

“那药可以吃了么?”

“再放一会,还有些烫。”红药起身走开,在榻前一看天色,还没大亮呢。这时节天亮得都早,难为西屏这样早过来,“姨太太没吃早饭就来了吧?”

西屏坐在床沿上点点头,“我不饿。”

红药只是笑笑,起身往厨房里帮陈老丈烧早饭,出去时还体贴地将门带上了。

西屏垂下眼看时修,他还是半梦半醒的情状,握着她的手腕不放,感到她手上舒服的凉意,便又把她的手握去他脸上贴着。他脸上的胡茬子扎手,两三日不曾剃过了,整片下颌与下巴上淡青色的一片,既是个稳重成熟的男人,又有些孩子气的意态。

她往前坐了点,把另一只手也覆到他额上去,想到小时候发烫,她娘就是用冷水打湿的帕子盖在她额上,她的手凉得很,暂且给他作湿帕子好了。

未几时修清醒过来,感到浑身无力难爬起来,觉得丢了他男子汉的气概,颇有些不好意思,逞强道:“我就好了。”

西屏渐觉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反给他焐热了,便收回来放在胸前,瞪他一眼,“昨天你就这么说,前天也是这么说的。”

声音轻轻的,微嗔薄怒的样子,时修喜欢得不得了,只望着她笑,“你伏下来,给我抱一抱。”

看他病着的份上,她不与他争,听话地伏去他身上,他便用胳膊圈住她,“你身上好凉,好舒服。你脱了鞋到被子里来给我抱成不成?”

“得寸进尺。”

“我热得很,要不然我就掀被子了。”

大夫交代过不能经风,西屏只得依了他,脱掉鞋子爬到床里边,钻进被子里去,一面又提心吊胆有人进来。时修翻过身将她紧紧搂住,觉得她又凉又软,使他身上的火.热消退了一点,五脏六腑却滚烫了些。他嗅着她身上泠泠的清香,不由自主地把嘴巴贴到她鼻尖上去,又觉不够软,往下缩了缩,贴去她同样又凉又软的嘴唇上。

正亲着,听见一阵锵然有力的脚步声渐近,西屏心惊胆颤,忙把脑袋也钻进被子里,死死贴着时修。时修听见敲门声,忙坐起来靠在床头,把被子理了理。

西屏忽又探出头来拍他,“鞋!我的鞋!”

他忙将他的鞋提起来塞进杯中。亏她身子单薄,侧身贴着,臧志和竟没瞧出来被子里是两个人,近前来问:“大人好些没有?”

时修点头,“嗯,好了许多了。”

“昨日周大人还问起您的病。”

“是么?”他不耐烦地笑道:“代我谢他一声。”

“我今日再去问问旺发,看他对那假樵夫还想不想得起别的来。”

时修昏昏沉沉的,却仍提着一丝精神思忖,恹恹道:“你顺便领着旺发回小丰村附近去走走,他说看那樵夫的背影有些眼熟,兴许他从前就见过那人,可能那人就住在长尾山一带。而且当日那人穿的是件新衣裳,寻常人若要乔装村民,谁会拣新衣裳穿?可那人却反着来,想必他就是本地村民,怕人认出来,不敢穿素日常穿的衣裳,还要戴个草帽。眼下只能大海捞针,幸在这‘海’并不怎样大,你们就只管在小丰村,芙蓉庄,陆三集这三地搜寻。”

西屏暗中听来觉得很是有理,旺发本是个乡野中的穷懒汉,那时并未得那一百两银子,交际朋友很少,成日家不过在田埂地头上打转,所见所熟之人,多半也是附近村民。正好,趁时修这时病中,她就好早些将假樵夫找出,若他当日未见过陈老丈便罢,倘或见过,即便不能灭口,也要将他送出泰兴。

臧志和站在窗前,眼睛一亮,“对啊大人,我怎么就没想到?”

时修没奈何地瞅他一眼,心道:让你想到,那也奇了!又怕西屏在被子里久闷,便忙打发他出去笑着摆摆手,“你去吧。”

臧志和出去,钻进厨房里,看陈老丈不在,凑去问红药:“你不是说姨太太在屋里么,还拦着我不许进去,怎么我没瞧见?”

红药心里笑他呆,口里敷衍,“兴许是在正屋。你再带个饼去吃。”

待他走后,朝对过窗户望去,那头仍是门窗紧闭,她心里却不由得替他们叹息一声。自从发现陈老丈有些不对后,她就总觉得西屏此人藏着许多秘密,既然她不对他们说,想必是有难言的苦衷。因而料想他二人的将来,恐怕还等不到老爷太太来反对就前景堪忧了。

那厢里西屏钻出被子,时修却又昏昏沉沉睡回枕上,搂着不许她起来。见她脸在被子里焐红了,摸上去温软,便小声笑道:“等我好了——”后面掐住未说,只用汲汲的目光盯着她。

西屏轻轻嗔一眼,抬手摸他的额头,“平日从不见你病,这一病怎么这么厉害?”

他只是笑着,心下有点想娘了,没好意思说,只把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她软软的身子骨尽数融进自己的血肉里。

西屏轻声怪罪,“你答应我这几日不理案子的。”

“我没理啊。”

“哼,那方才和臧班头说的什么?”

时修见她有些生气,笑道:“那好,明日我一句不问,他来问我就赶他出去。”

这样才好呢,她心道:等我先找到那假樵夫处置了,随你怎么问。因此满意地笑起来,趁他此刻病得迷迷糊糊,尽情诓他哄他,“你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啊?”

“我还不够听你的话么?”

“你听我的话不过是在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正经事情上你却不听,是不是小瞧我是个女流之辈,觉得我说得话没多大道理?”

“不是不是!”他忙分辨,“你把我的神魂都摄去了,我还敢小瞧你啊?”

“那要我说,你姨父那个人为富不仁,生意场上也没少做欺行霸市的事,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是不是?”

“是。”不过他混混沌沌的脑中,总有一线坚持,“不过既是条人命,不论好人恶人,总是该问清楚的,你说是不是?”

西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迷糊得这样子了,竟然还说得出道理。她撇撇嘴,“我没说不该问呐,我只说他死了没什么可惜。”

他摸着她的头发道:“的确不可惜。”

“且依我看,兴许那假樵夫就是芙蓉庄的村民。我告诉你听,那一带的田地原本都是那些村民的,后来悉数给姜家低价买了去,你想,那些村民心里岂有不恨的?也许就是为这个才要杀他。”

这话有道理,只要那假樵夫果然是那一带村民,杀人动机这便有了。时修思索着,渐觉困倦,阖上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不是叫我不说案子么,怎么你反倒说起来?”

“那我也不说了。”西屏便咽住了嘴,缩在他怀里,陪他睡觉。

近午她起来,见时修仍睡着,阖上门出去,寻到红药嘱咐了两句,先行回家去一趟。进门一径去了南台屋里,正巧南台才从衙门回来,换过衣裳在榻上坐着吃茶。

丫头不在,八成是去提饭去了,西屏在罩屏外就将一副温存笑意调到脸上来,款款走进去,“三叔是几时回来的?”

南台心里激荡一下,站起身迎来,“才刚到家。”请她在榻上坐下,他才坐回去,“小姚大人的病怎么样?”

不想西屏却摇头,“我不知道,今日我还没过去瞧他呢。”

自从时修病后,西屏日日过去照料,南台以为她今日也应当早就过去的,谁知不但还没去,说起来时,口气也并不十分紧张。

他心下不由得高兴,便笑起来,“二嫂下晌要是过去,替我问候。”

她只稍稍点头,“其实没什么要紧,他身强体健,偶然生个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南台更觉安慰,眼光盈动地望着她。她也朝他看来,明知故问,“狸奴向衙门里告了假,听说是臧班头独自办案,他办得明白么?”

南台虽没问明白她在此案中的底细,但心里清楚,所以上回在河上才故意引导时修想那假樵夫是凶手。此刻见她主动来问,便宽慰道:“臧班头虽尽职尽责,却是个粗人,不过照章办事,想不到多细,现在只全力找那樵夫。”

西屏点着头,额上浮起丝担忧,“就怕真找到那人,那人又说出些什么旁的来,牵扯来牵扯去,总是没完。”

南台辨其意思,难道她担心那樵夫知道些什么?不是没可能,当日旺发既然看见了他,他也有可能看见过别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