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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红药进来, 看见地上和时修的衣裳上有斑斑血迹,忙急着去请大夫,大夫说是急火攻心, 另开了药方,这回时修倒是认真病了起来,又向衙门告了多日的假。

偏是这时候又出了条人命摆在仵作间, 那陈逢财的老婆日日到衙前来哭, 搅得周大人心烦不已,想随便了结此案, 又怕给时修拿住错处, 只得日日追着臧志和问:“小姚大人好些没有?几时能到衙办案?”

臧志和暗讽他一句, “小姚大人病了,不是还有您周大人嚜, 周大人有话只管吩咐,卑职一样以周大人马首是瞻。”

周大人毫无主意, 只得瞪他一眼, 打道回府, 归家和他夫人商议几句, 次日又打发女儿去庆丰街,看看时修到底病得怎么样。

周宁儿自上回被时修冷待之后,便赌气不肯去, 不过想着父母既有意招他为婿,他又是府台公子, 又生得那副相貌,这气赌着赌着, 又自散了。因怕自己去面上不好看,中间也没个周旋调和之人, 这一早,就坐了小轿到姜家来邀西屏同去。

算起来西屏已有好几日未见时修,心里也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病,想到他那日呕出血来,不知到底有没有大碍。陈老丈这时候行事需小心谨慎,不敢私下来见她,南台也没问过臧志和,所以无从得知。

当下周宁儿来请,她虽有些动摇,可想着时修是被她给气病的,又怕见他,只好推脱,“我就不去了,过几天就是中秋,家里好些事走不开,姑娘自己去吧。”

周宁儿扭扭捏捏,一味挽她,“二奶奶就陪我去吧,否则没个长辈在,我怎好在那里多坐?”

“你母亲呢?”

“她也在家为过中秋脱不开身。”

哪是脱不开身,那周夫人分明是有意叫她和时修独处,年轻男女嘛,没父母在跟前说话倒比有父母在跟前更易亲近些,何况有丫头婆子盯着,又不怕出什么事。

西屏打量她一回,笑起来,“我想你是怕羞,这样吧,我实在是不得空,叫我的丫头嫣儿陪你去一趟好不好?”

这也好,周宁儿谢过,便跟着嫣儿辞出去。走到大门前,听轿夫回轿子出了点毛病,得回家去换。恰是此刻,郑晨骑马回来,在门前看见几人,便问嫣儿:“二嫂要到庆丰街去?”

嫣儿道:“二奶奶不去,二奶奶和四姑娘料理中秋家宴的事呢,打发我陪宁儿姑娘去。”

周宁儿从前也常与周夫人到姜家走动,郑晨是认得的,朝她行过礼,问了几句,知道她的轿子坐不得,就吩咐门上去套车,转头对她说:“宁儿姑娘稍候片刻,我叫人套车送你们去,回家去换轿子岂不麻烦。”

既叫客人等,主人家一时也不好走开,他就陪着等,一面问嫣儿:“小二爷的病好些了么?”

“不知道,我正是代奶奶去瞧呢。”

郑晨听说这几日西屏都不曾到庆丰街上去,刚好又出了桩人命,死的是他们芙蓉庄一个叫陈逢财的,听袖蕊说,此人之死仿佛是与去年姜潮平之死相关。他心下觉得有些意思,这人一死,西屏就不到庆丰街去,大概这姨甥二人是为姜潮平的案子闹僵了。

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西屏做事和他不是一派,他也不管她的事。况且这回正好可以看看那姚时修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官,要是为了儿女私情一味徇私枉法,将来也不堪他托付。

他把胳膊反剪起来空自思忖,一张隽美的脸因为眉头微锁,平添了许多男人的内敛沉稳。看得周宁儿心中一跳,怎么这四姑爷比从前瞧着又顺眼许多?

她忍不住和他搭讪起来,“四姑爷,你们家四姑娘好不好?她忙吧?”

郑晨笑着点头,“我们家里自从太太病了,大嫂又——如今家里的事都靠她,自然就忙了些。”

“今日我来,也没去请她的安,劳烦你替我和她赔个不是。”

“姑娘哪里话,怎么敢劳动,改日该我和她到府上请安才是。”

说话间马车套好了,他送她们登舆后才进去,那旋身的动作又似跃然纸上,跃在了周宁儿心头。她丢下帘子回头,“嫣儿姑娘,你们家这四姑爷好像长变了些模样。”

“变了模样?”嫣儿发蒙,“没有啊,四姑爷不就是那样子么?没胖也没瘦的。”

周宁儿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怕说多了惹嫌疑,只抿着嘴羞涩地微笑着。

及至庆丰街,一问时修的病还不见好,说是才刚还咳了些血出来。周宁儿欲进屋瞧去,红药先进去传话,谁知时修半点面子也不给,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红药哪敢拿这两个字去回,转到正屋里,只说时修才刚吃过药睡下了。

那周宁儿顿觉没趣,这人是多大的病症?来客了也不起身相见,这样大的架子在别人面前摆摆也就罢了,偏在她面前摆,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因此干坐了会,寒暄两句,便走了。

红药送她至门外,却借故留下嫣儿,仍携她回正屋里说话,“姨太太怎么不来?”

“她在家和四姑娘忙着预备中秋家宴。”

这是扯谎,谁不知道姜家尚在热孝中,怎么会张罗打鼓地过节,有什么可忙的?红药也猜到,大概是和时修吵得厉害了,不然他也不会病得如此。料想西屏人虽不来,必定挂心,便将时修的病情细细说给嫣儿听。

午间时修醒来,隐隐听见嫣儿的声音,心里倏地一阵牵痛,却没叫她,只等她走后才问红药,“嫣儿是不是来过?”

红药来给他倒茶,“和周姑娘一道来的,周姑娘来瞧你,怕有不便,就去姜家请姨太太。”

但西屏没来,他心里萦绕着苦意,说不明道不清,却止不住挂念。挂念一阵,又想到陈逢财,便又责怪自己,思绪千回百转,总逃不过一份内疚羞惭。后来索性从床上起来,要红药拿来纸笔。红药在旁研磨,不大认得字,只当他是写家书,谁知又看见“因病乞身”四个字。

下晌臧志和归家,她便走进厨房旁边的屋子里,问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臧志和忙放下刀,去把门阖上,“这信是写给姚大人的?”

“我看是,‘府台’这两个字我是认得的,可是‘乞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辞官的意思。”

红药眉头一皱,“他要辞官?这还了得!这信八成是要叫你送去馆驿,你别替他送,叫老爷太太看见了,岂不要气死!”

臧志和连连点头,也揪着眉,“大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起了这个念头?”

红药隐隐觉得是和西屏有关,朝窗户上一窥,拉臧志和在桌前坐下,“我要请你帮个忙。”

他脸上一红,“什么事你只管分派就是了,帮忙不帮忙的,岂不见外?”

“你上回说老陈叔是个练家子,可姨太太从前说过,老陈叔先是在码头上做挑夫,做挑夫的习武干什么?我觉得怕是假话,你得空暗里到码头上打听打听到底是不是,老陈叔的大名叫陈关,”

“姨太太干什么要扯这个慌?”

“我也不知道。”红药握着帕子的手扣在心口,“不过自从你上回说过后,我暗里留心,总觉得老陈叔这个人不简单,姨太太从前说他肩膀上受过伤,昨日玢儿告诉我,看见老陈叔背上有许多伤疤,一道一道的,整齐排列,不像是一般的抓伤。”

排列整齐?那可真不像是意外留下的。臧志和仔细回想,的确蹊跷,老陈叔几乎从不在他和玢儿面前裸.露身子。按说这么热的天,男人家少不得在井前解了衣裳随便搽洗,可老陈叔却从不“随便”,难道就是防备身上的给人看见?

红药嘱咐道:“这事你自己暗中查,不要和二爷说。”

“为什么?”

陈老丈是西屏的人,他身上有鬼,不就是西屏身上有鬼么?事情又还没弄清楚,时修与西屏此时不知闹什么别扭,这时候去说这些,岂不令他们之间多生嫌隙?

不过他不懂儿女情长的繁脞,她只好嗔他一眼道:“没证据的事你去说什么?亏你还是个捕头呢。”

臧志和只得呵呵一笑,换过衣裳,绕去东厢看时修,说起那陈逢财的案子,少不得抱怨周大人。时修听到陈逢财这名字便良心难安,将写的那封辞官书递去,叫他明日一早送去馆驿。

臧志和握着那信,假装不知,仍笑呵呵说陈逢财,“他老婆这几日常在衙门外头哭,看见出去个人就问杀陈逢财的凶手是谁,周大人好生不耐烦,要不是怕在大人这里落下话柄,只怕早将那妇人捉进去打一顿了。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周大人那德行,指望他还陈逢财一个公道,只怕是指望不上了,这案子既然是您办的,您可不能半路撒手啊。”

时修咳了几声,笑意惨淡,“这案子要不是我办的,陈逢财只怕还不会死呢。”

“这是什么话?”臧志和稀里糊涂走过来,“那陈逢财死了和大人有什么相干?总不能说是因为大人查案,才迫得凶手杀人灭口吧?那要这么说,天下的恶事岂不是都不能问不能追究了?”

时修抬头看他一眼,仍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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