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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咳嗽的时候带出几丝血,没什么妨碍,何况今日已觉好多了。”

郑晨观着他的气色,“听说吏部将周大人贬为县丞,叫小二爷任泰兴县令一职,如今满城的民生大事都望着小二爷,小二爷不可疏忽,应当郑重保养才是。”

“这消息传得倒快。”时修笑着,有意调侃,“周大人任泰兴县令多年,深受泰兴许多乡绅爱戴,我好得快了,只怕有人还要不高兴哩。”

哪知郑晨却坦诚一笑,“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诚心盼着小二爷好。”

时修见他笑容底下隐隐藏着点凝重之色,心想,这人一向不爱多事,也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今日绝非单为探病而来。便有意试探:“是么?郑姑爷盼着我好,难道是有什么事要我效劳?”

自从姜潮平的案子真相大白,那娄城被抓,满亭议论,都说那娄城开着锦玉关,结识了不少权贵,一样在姚时修手里伏了法,郑晨便瞧他是个可托之人。可巧昨日又听说周大人被贬,吏部命他代任县令,这正是个可乘之机。

因此今日听见西屏要来,他也跟来,不想刚坐在这里,就被时修看穿。他笑了笑,“难怪都说小二爷明察秋毫,不等人开口,就知道人有事相求。”

时修笑道:“不是我明察秋毫,是郑姑爷没有隐瞒之心,一进这道门,就都挂在脸上了。我没猜错的话,郑姑爷是为芙蓉庄前前后后二十年间被占去的那些田地?”

郑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镇定自若,“到底是小二爷,这也给你猜到了。”

说话间,红药奉茶进来,时修待她走后,起身去关房门,特地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须臾,西屏在正屋里和那周宁儿说笑呢,一贯轻盈疏离的笑声,说冷不冷,说热情也不算热情,听不出来着急,难道就不忙着来和他说话?

如此一想,转过身时,脸上就有点忿忿的,“我来泰兴县也好些日子了,曾翻看过衙门的县志,芙蓉庄二十年来遭遇好几次水灾,都是长清河决堤。我本是为长清河水利之事而来,自然留着心,我想那几处堤口决堤,并不单是天灾,恐怕也有人为之力,可惜我没证据,无法追究。郑姑爷是芙蓉庄人氏,本是位谦谦君子,外人看你是为图姜家的富贵所以入赘姜家,我看你却不是那样的人,我猜,你大概是为了找到证据替芙蓉庄的百姓讨回公道才入赘姜家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郑晨望着他灰心一笑,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听小二爷的意思,只要有证据,这事你就敢问?”

时修还在留心正屋里的动静,那头不知说到什么,周宁儿正娇滴滴地发笑,听得他觉得腻腻的,脸色就有些厌烦的神色。

给郑晨瞧在眼中,以为他在犹豫,就轻哼一声,“我知道,芙蓉庄许多田地如今都落到了京城许多高官贵族的手里,可见此时虽是姜家与周大人合谋,背后却牵涉着这些人的利益。要想替我们芙蓉庄讨公道,不单是周大人和姜家,势必还要得罪这些人,小二爷怕连累前程也是有的。”

“啊?”时修回过神来,也不管他前面说了些什么,抓住后一句就冷笑,“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我姚时修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

郑晨化忧为喜,起身作揖,“有小二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自从大哥死后,我代为料理姜家的生意,趁老爷不在家,总算在账上查到些证据。”

时修掀上眼皮睇他,“你想代芙蓉庄百姓告姜辛与周大人官商勾结,欺诈民田?”

“只等你病愈到任。”郑晨一脸郑重地将他睇住,“只盼着小二爷能不畏强权,一查到底。”

时修轻声一笑,站起身来,“你一个平头百姓都不怕,我怕什么?只要你敢告,我就敢受你的诉状。”

说定后,郑晨便欲告辞,时修拢着肩上披的椅上送他出来,正巧周宁儿亦要告辞归家,与西屏挽着手从正屋里出来,时修唯恐西屏要送她,忙抢在前头对郑晨道:“既然郑姑爷要走,就麻烦你代我送一送周家小姐。”

郑晨睃了几眼他与西屏,心下猜到他的意思,便笑着向西屏走去,“二嫂再坐会吧,我先行一步。周姑娘,请。”

周宁儿见他十分周到有礼地摆出一只手,面颊微红,一面挽着西屏朝前走,一面暗自思忖,不知他是送她归家呢,还是只送她到门外便分到扬鞭?想到在门前就分手,心中登生几分失意,因此待走出门来,便撒开西屏,回头对他说:“郑姑爷,劳烦跟我去一趟,我正好有东西要托你捎给你奶奶。”

西屏看她面上含春,目光羞涩,心下好笑,又看郑晨似乎不知不觉,只管有礼地答应着翻身上马,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放他们去了。折身进门后又想,出不出乱子也不与自己相关,难道还替袖蕊操闲心不成?

思量间,一声嗤笑自唇边泄露出来。刚好给时修在门前看见,以为是笑他,心道不好,她果然还在恼他!一急之下,不住咳嗽起来。

西屏抬头一见,忙走去替他捶背,搀着他踅回房内,“你还站在风口里做什么?”

那手一触到他身上,就如同魂魄归体,顷刻把什么为官之道都忘了,只有分别几日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忙抓住她的手,“我怕你走了。”

慌乱间,肩上的衣裳滑到地上去,西屏错愕须臾,旋即想起这几日的事来,便赌气抽回手,弯腰拾起那衣裳,走去龙门前挂上,背着身,嗓音冷冷淡淡的,“我走哪里去?再说,我走了还不好么?你本来也不想见我,你当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时修忙走到她身后来,“谁说的?我从没有不想见你。”

西屏朝后些微瞥一眼,“你自己赶我走的,说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我我——”想要否认,却是事实,急得他空张着嘴,反喝进风去,又咳嗽起来。

西屏以为他是装的,没有回头,站着听了会,不想听见他“哇”地一声,回头一看,幸好只是把吃的茶急得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