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失血过多是要死人的!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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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修不吃那酒,笑着看他一眼,“我看周大人多虑了,只要为官能行得正坐得端,何愁不能全身而退?”
“你到底是年轻啊,不是我倚老卖老,我看小姚大人是说起话来是有些瞻前不顾后。咱们做官的,说是身许社稷,还不是身不由己,有时候怎么行,如何坐,是由不得你的。”说着,他自饮了一杯,顺手把沾湿的胡子捋一捋,“小姚大人日后就能懂我的话了。”
时修笑而不语,站起身走到亭边,向山下遥望,渺渺看见有一长河如蛇,蜿蜒在翠微之间。他抬手朝那处指去,“周大人您瞧,那一带可是芙蓉庄的田地?看那颜色,想必今年又是丰收之年,京城有几位大人家的粮库,又要充实了。”
周大人并不起身,只歪着身子瞅了一眼,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粮食说是谁家的,谁家又真能吃尽?其实算到头,多半还不是落在百姓的嘴里。”
时修回过头笑笑,“说到这个,我倒想起先时衙门购买姜家粮食赈济灾民之事,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里面好像有笔糊涂账没算清。”
“噢?”周大人不看他,又呷了口酒,面色如常,不见紧张,“小姚大人请指教。”
“姜家出粮,价格的确是比行市便宜许多,若是由朝廷出粮赈灾,核算起粮食和运输的本钱来,的确不如买姜家的粮食划算。可是,前些日子我走到粮库去把那些粮食查看了一番,如账上所说,糙米精米都有,可却都是些陈米,若按陈米的价钱算,买姜家的粮食可就不划算了。”
所谓赈灾,其实不过是姜家伙同周大人吃朝廷的差价,横竖姜家开着米行,时有陈米,与其贱卖给百姓,不如巧立名目卖给朝廷,吃这一笔,虽不大赚,一次下来,也有上千小利。
不过千把银子在姜家这样的人家,根本不算什么,大概是送周大人个人情,让他做笔无本稳赚的买卖。
周大人仗着所赚不多,也是不慌不乱,只故作一惊,“唷,看来是那米行的田掌柜捣鬼,竟敢拿旧年的陈米来糊弄官府,回头我倒要好好和他算算,幸亏这回的银子还没结给他们。”说着,望着时修一笑,“不过我们这些小差池和朝中那些大纰漏相较,又算得了什么?我倒要劝小姚大人一句,在官场上,千万别小题大做,眼下不过出了条人命,睁只眼闭只眼混过去算了,真要追查下去,扯出大文章,你未必兜得住。”
时修见他直言,便也直言,“您所谓的大文章,是不是指那些田地的主人?”
周大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又是那片青山绿水,“小姚大人既然知道,何必多事?那些田地当年虽为姜家所买,可现今已不是姜家的了,姜家和我,包括你,在上头那些人眼中,不过是算盘上的一颗珠子,怎么拨,拨得几响,都不由你我。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看姜家那么风光有钱,风光是别人赏的,钱,也多半是替别人赚的。你看姜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姜老爷还顾着山西那头的事不回来,你当是他没良心啊?那是因为在上头那些人眼里,赚钱的事比姜家的家事要紧!”
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完,时修却不理会,反问:“姜老爷一定还在山西?”
周大人眼光一动,忙着笑,“谁知道呢,嘶——大约是在回程的船上了吧。”
“是么?”时修打鼻梢里哼出缕气,把手指在石桌上轮着敲响,忽地攒眉一笑,“那我们就等着他。”说着起身,“不过我可不想在这半山上吹着风等,恕不奉陪了周大人。”
周大人也不强留,睐目看着他潇洒走出亭外,渐渐他走远了,他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看,手一下一下地往下慢慢捋着胡子,便有一丝诡谲的笑意从嘴角挂起来。
傍晚时修归至家中,只见他娘与红药四巧玢儿四人守着大桌子菜,问西屏与臧志和,顾儿抬着眉毛瘪嘴道:“快别提了,你六姨真是投错了胎,当初就该投身个男人当官的。”说着一笑,“要是她做了官,真别说,你爹肯定最喜欢她。”
“说什么呢,到底六姨上哪去了?”
四巧道:“跟着臧班头到衙门里去了。”
时修便转身向外走,“你们吃吧,别等了,我去瞧瞧。”
快马折往县衙,却在门上撞见西屏同南台臧志和二人急匆匆走出来。臧志和一脸急色,偏赶上今日节中,衙门不过几个值守之人,许多人下晌就归家吃饭去了,此刻要抓人,也缺人手。
西屏正朝他吩咐,“你别急,你先着人将住在附近的人召集起来。我和三叔先往他家附近去盯着。”
时修忙跳下马近前问:“出了什么事?”
臧志和道:“汪鸣就是杀害郑晨的凶手!”
“你们怎么知道?”
西屏忙催臧志和,“你先去召集人手,我和他说。”一面解说给时修听,“三叔将四姑爷的伤口和前些时汪鸣杀死的匪首的伤口比较过,有一点相同之处,抽刀的时候,都是朝上挑着抽出来的。”
南台接着道:“我们到兵房问过,虽没问出什么结果,可杀死郑晨的那把匕首所用的精铁,正是兵房所有的精铁,外面寻常的铁匠铺子里甚少有这样精炼的材料。”
时修稍一想便想通了,西屏紧着又十分笃定道:“一定是汪鸣!一定是他!”
他看她神情中泄露出一丝愤恨,故意一笑,“公门中人,都是知法的,就算周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必要替他卖命到这个地步。除非,周大人握着他什么把柄。”
西屏张开嘴,险些脱口而出,却在刹那间心念一转,才明白险些上了他的当,便乜他一眼,“你不信就算了!三叔,咱们走,今日臧班头去过他家,和他说起过案子的事,他想必已经起了提防之心,要是给他跑了,再到何处抓他?”
她说着就要动身,给时修横步拦住,“抓人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你先回家去。”
西屏不肯,可偏她不擅骑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二人快马而去。
奔至汪家,时修在路边拣了间茶棚坐下,远远哨望着汪家大门,只等臧志和召集人手过来。此时虽已日薄崦嵫,因是重阳,街上仍是行人不断,汪家门户半掩,热闹中并未显出什么异样。
南台端着茶,余光中却扫见汪家宅子旁的巷子里有个人走出来,瞧着有两分眼熟,定睛望去,“那像是周大人府上的人。”
时修一时警惕起来,忽然明白今日周大人为什么要邀他登高,原来是为了试探他,探他案子查到什么地步,再趁势劝他一劝,如若他不听劝,就好给汪鸣通风报信。
他噌地站起来,“他果然要跑!”见周家那人是由巷中出来,想来巷子里开着角门,便吩咐南台,“你从正门进去,我到角门上看看!”
二人立刻分头而去,时修跑进巷中,偏这巷子又长又窄,一时望不见角门在何处,只得一路朝前深入。走了一截,忽见前头不远,有人疾步从墙里走出来,一看正是汪鸣,肩上背着个包袱,扭头看见时修,转身便跑。
时修自然撩开衣摆狠命往前追,正巧南台也从那角门里冲出来,两个人一道往前飞奔。追了一截,眼见就要追不上,谁知那汪鸣突然掉回身,抽出刀,向二人反行过来。
原来前头有堵墙挡住了去路,汪鸣因先见他二人在前头堵着,只能往后跑,跑到此处没法,只得横了心,“小姚大人,姜仵作,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不想伤你们,你们快快让开,免得我这把刀不长眼睛。”
时修一看那寒噤噤的刀刃,只恨手中没个弓箭!睐眼南台,这人一向斯文,比他还不中用呢,便挡在南台跟前,二人一齐缓步向后退着,“汪班头,有什么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杀害朝廷命官罪名可不小,你不顾自己姓名,难道一家老小也不顾了?”
汪鸣缓步逼来,轻笑道:“我这一家老小自然要顾,要不是为他们,我汪鸣也不会走到今天。不过我可不是那些山野村夫不懂律法,小姚大人不必哄我,我就算杀了你们,给抓住了,也是一人之罪,牵连不到家人。”
眼瞧着他逼得近了些,南台心想,若是此刻时修因护着他或死或伤,只怕西屏一辈子怨恨自己,便闪身让到时修跟前,替他挡着,“汪班头,我们知道你不过是替周大人办事,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指证周大人,小姚大人自然向朝廷替你求情。”
“我不是三岁孩童,跟小姚大人同僚多日,早知他的脾气,他才不肯轻易网开一面。哼,反正我十几年前就无路可选了,不如杀出条血路!”
说着便立刀朝左边时修劈来,知道时修擅骑射,也练得眼疾手快,必能给他躲过。所以这不过虚晃一刀,实则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向南台刺去。
电光石火间,时修心道,他可不能死!否则西屏岂不要对他念念不忘一辈子?!于是一手截住他劈刀而来的手腕,一避抽身向前,替南台挡那匕首。
这一下直刺穿了他的胳膊,匕首一抽,血涌如注,痛得他捂住胳膊贴在墙上。南台再顾不上汪鸣,忙让开路闪在一旁看他的伤,“这么多血。”
时修却推他一把,“快跟上去,看他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南台不听,忙解下腰带往他胳膊上栓,“还管他做什么?失血过多可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