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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陈留郡漕运码头笼罩在秋雾之中。

三十艘江淮纲船搁浅在河床上。

押纲校尉萧翎看着河道,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昨夜子时刚刚接到紧急军情,说幽州节度使安知鹿起兵谋反,令他将十万石军粮迅速改道运往虎牢关,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出事情的河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事情,粮船全部搁浅!

过往三年,负责漕运的官员都在不断的上书呈报陈留郡一带的河道渐浅,如果萧翎没有记错,今年和去年,皇帝连续两年特批大量疏浚款,哪怕两年之中,有一年的款项完全落到了实处,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

三十艘船上的船工和临时招募而来的河工此时用小船挖取河泥的行为,在他的眼中简直如此蚍蜉撼树,那挖出的河泥散发着陈年的腐烂恶臭,而河面上,却漂浮着醉仙楼昨夜倒出的残秽,那些用于装载西域美酒的陶罐表面散发着油星子,一点点在污浊的水流之中散开,仿佛是在对他此时的愤怒嘲笑。

陈留郡太守府已经烂掉了!

陈留郭氏已经烂掉了!

太平盛世,烂也就罢了,然而令他无法理解的是,此时叛军很有可能直扑陈留郡而来,在这种时候,太守郭纳竟然还没事人一样,昨夜军情急报都已经到了,竟然还能寻欢作乐,通宵达旦的饮酒玩女人!

太守之下的那些官员也依旧是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完全不知事态紧急,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坐在这种位置上的!

这时候他听到码头上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萧翎转头望去,只见新任陈留节度使张介然发狂般的重来,他身后跟着有三百名军士,一看就是刚刚招募的市井少年,连甲衣都没有,有人手里握着杀猪刀,有人将竹竿上绑了箭簇当长矛,甚至有人将锅盖背在身前,算是当盾牌。

“转运不得了。”

张介然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船搁浅的状况,便看着萧翎寒声道,“你令船工卸船,我来组织人将军粮搬运至城内粮仓,有违皇命的事情我来承担。这里所有挖泥的河工我要全部征用。”

萧翎咬牙点了点头,他接着忍不住问了一句,“要这些河工准备做什么?”

这一问,张介然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出几根,“草他娘的郭纳,我令他召集人手,昨夜开始便毁坏幽州方面来陈留的道路和桥梁,他满口答应了,到现在人手还未召集完成。”

萧翎的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刀柄上。

他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他真恨不得带人直接去宰了郭纳,但陈留郡大半官员都是郭纳的人,若是直接杀了郭纳,恐怕短时间内更不好做事。

他是难得才经过一次陈留郡,而张介然赴任才正好第三天,他们这些军方的人物根本无法理解陈留的这里溃烂的吏治,但陈留驻军的那些老军就比他们内行多了。

戍长刘三虎这时候正在城墙上用炭笔计着数,城墙上留着只有他看得懂的记号,这次每个箭垛口的箭手说是都配发二十支箭,但箭囊里发下来的实际只有九支,他所在的这西门上方,领军饷的应该是五百守军,但真正在岗的是两百零七人。

昨夜他们这个营区灶房报备六十斤土猪肉,实际丢来的一块肉也不知道有没有十斤。

正午的阳光穿过云层时,刘三虎突然愣了愣。

他看到城墙的另外一个角落里,也有些陈旧的记号,不知是不是以前的什么人留的。

和煦的阳光在此时从窗棂的上沿落入醉仙楼二层的雅间,郭纳这时候才觉得晃眼,慢慢醒来,他的鎏金腰带扣卡在案几缝隙里,旁边躺着两个半裸的歌姬。

昨夜送来的那份紧急军报上的字迹已经被酒液彻底泡糊了,他揉了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愣了几个呼吸,脑子才慢慢清醒,然后才咳嗽了一声,对着雅间外叫了一声。

嘎吱一声,雅室的门被推开了,酒楼掌柜的女儿端着醒酒汤过来,跪在他的面前,让他饮醒酒汤。

一名身穿锦衣的师爷模样的男子跟在酒楼掌柜女儿的身后,对着他行了一礼。

郭纳先喝了一口醒酒汤,漱了漱口,然后问道,“车队出发了没有?”

师爷模样的男子道,“我办事,您放心。日出之前我就和南门那边的守军打好了招呼,放出去了。”

郭纳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紧急军情上时,突然微嘲的笑了笑,“张介然还在火急火燎的瞎忙活。安知鹿在幽州是个什么样的杀胚我还不清楚?他那大军如果过来,我们这就是第一站,大唐上下难道谁能觉得我这挡得住?左右挡不住,瞎忙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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