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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让陆沂川为他难过,可也不愿意看到陆沂川过得好。

可世界不是围绕他一个人转的,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了。

他总不能跑到众人面前说他是姜珩吧?

四年了,大家好不容易适应现在的生活,他一头撞出来,把现有的平衡打破,他是开心了,可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他一个死掉的人,忽然变成猫,别人能接受吗?会不会转头就把他送研究所?

至于陆沂川……

姜珩已经麻烦了他十多年,重来一次,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姜珩在心底想。

如果陆沂川还在因为他的死而难过的话,他就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过得很好,那他就不打扰他了。

至于他……

陆沂川愿意养就养,反正一只猫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不愿意养他就回去找大黄它们。

猫的寿命那么短,他总要活得开心一点才是。

想开了后,姜珩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吃完饭,把猫窝拖到阳台,听着雨声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满身的潮湿水汽,他将伞挂在门口,发现宿舍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视线转向阳台的时候,他才看到,原来少的东西转移到了阳台。

猫窝是半包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被包着的背部和一只搭在在边缘的爪子。

那爪子一张一缩的,在睡梦中还不忘踩奶。

靠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噜声,在淅沥的雨声里,显出几分他许久没感受过的温馨。

他站在门口安静看着,风从他脸上掠过,将他眼底带着的那丝温度也给吹没了。

可过了没几秒,他又弯着唇角笑起来。

他知道这是错的,可还是放任自己沉溺。就像是明知道这药有毒,可他还是吃了。

因为他早就无药可救。

……

姜珩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陷在一个茉莉香味的怀抱里。

一人一猫中间只贴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两个物种的体温毫无芥蒂地传播着。

姜珩迷茫了阵,还没回过神来,嘴里就塞了条小鱼干进来。

嘎嘣脆,带着一股咸香,比他吃过的猫粮好吃百倍。

姜珩一条下肚,急得用手去扒拉男人的衣服,“咪!”

再来亿条!

陆沂川又塞了条,声音轻轻柔柔的,“咪咪醒了啊?”

姜珩叼着小鱼干抬头看陆沂川。

男人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下雨,天色很黑,再加上梧桐繁密的枝叶,照进阳台的光并没有多少,但却把陆沂川显得很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姜珩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

陆沂川低头看他,“还要吗?”

他弯下腰打开手里的袋子,露出里面满满一袋小鱼干,“都是你的。”

姜珩的眼睛顿时亮了,满心只有鱼干,心底浮上来的那点怪异顿时被他抛在了脑袋后面。

因为下雨,外面没什么人,倒是走廊那边总能传来一阵阵笑声,显得陆沂川这边莫名的有些冷清。

陆沂川也不在乎,他找了个碟子把鱼干放进去让姜珩自己吃,而他自己则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从兜里翻出了烟。

姜珩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咬着烟,散漫地垂下眼和他对视,嘴角带着笑,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淡。

带着烟草味的指尖捏了下姜珩的耳朵,“怎么?咪咪连我抽烟也要管吗?”

他就这么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音色沉沉的,带着喉结上下攒动,莫名有几分匪气。

一股热气没由来往姜珩脑门上蹿,嘴里的鱼干一下没咬住,掉了下来。

一声短促低沉的笑从他头上传下来。

姜珩看着还放在他旁边的手指,气急,猛地张嘴咬了上去。

陆沂川也不动,就这么任他咬,等姜珩咬够了,才将湿漉漉的指尖抽了出来。

“战斗力还不错。”他评价,“连个印子也留不下。”

姜珩:“……”

陆沂川擦干净指尖后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沉沉吸了口,然后阖着眼慢慢吐气,烟雾在他脸上升腾,模糊了眉眼,神情倦倦。

姜珩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陆沂川抖了抖烟灰,像是没听到他的喷嚏声,“今天的雨真大啊……”

“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要连续下好几天,估计要下到清明了。”

“时间过得还挺快,一转眼就清明了。”

清明是个悼念亡人的日子。

姜珩心底颤了颤,抬头朝陆沂川看去。

可男人的手忽然在他脸上揉了把,将他整只猫揉得乱七八糟的,视线也被阻挡了。

陆沂川的声音莫名有些轻快,“这么好的天气,咪咪不睡觉吗?”

姜珩把脑袋从他的魔掌里拯救出来。

“咪嗷!”

别揉了,别揉了!发型都乱了。

“看来咪咪也想睡觉啊。”

“我唱首歌哄你睡觉怎么样?”

还不等姜珩说话,陆沂川将猫团在自己怀里,眼神落在往下滴水的梧桐叶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在下着雨的午后断断续续的。

只有被他夹在指尖的香烟,迎着风,猩红的烟头越烧越旺。

……

-

陆沂川童年的生活远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般好。

他头上有个老实木讷的哥哥,虽说不会惹祸,但也绝对算不上出众,和他母亲需要的完美接班人相差甚远。

于是她生了陆沂川。

可就在她怀着他的时候,陆父出轨了。

陆沂川的出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拥有着比他哥还优越的生活,吃穿用度无疑是最好的,可同样的,他要承担着陆母变态的掌控和她情感的宣泄。

发现陆父出轨的时候他母亲的精神就变得隐隐有些不正常,陆沂川出生后非但没变好,反而更严重了。

她手里只有陆沂川这张能让陆父回心转意的王牌,这张能让她再次拥有话语权的王牌,所以陆沂川必须事事优秀。

可陆沂川的脸和他父亲太像了,陆母总是能在他脸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心底扎了根刺,再优秀也能找出错来。

在他的童年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别墅后花园里那个狭小的阁楼,小得几岁的他在里面勉强能站直身体。

里面没人打扫,堆满了杂物,仔细听还有老鼠啃食的声音。唯一的光源只有墙边开着的那道窄窄的窗。

陆沂川除了吃饭学习,大部分日子都被佣人推搡着关进阁楼,让他好好反省。

他不知道自己要反省什么,只能沉默着看唯一的光一点点倾斜、变暗,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再后来,有颗星降落在窗沿。

和他沉默冰冷惹人厌烦不同,姜珩是发光的太阳,没人不喜欢他,哪怕是陆家别墅里的佣人。

三岁半的姜珩上幼儿园了,个子和之前相比没怎么长,被投喂得多,脸更加圆了,两只小胳膊伸出来胖乎乎的,笑起来时总弯着眼睛,咧着嘴,梨涡都快被挤没有了。

没人能拒绝甜乎乎糯米糍吧的笑,哪怕是陆家心冷的佣人。

于是下了课的姜珩得到了一个梯子,梯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篮子,而他身上绑着安全带,像颗星星,降落在阁楼那扇窄窄的窗边。

“多多……”

姜珩扒着玻璃,几乎把脸都趴在玻璃上,五官被挤得变形,“多多,我来看你了。”

陆沂川好像天生就不会哭,哪怕被这样关着,他看见姜珩依旧是笑着的,“往后退一点,小心掉下去。”

见姜珩往后挪了挪,他才道:“是哥哥,不是多多。”

哪怕上了幼儿园,姜小珩说话还是不怎么清晰,“多多,你肿么了?为什么在这里?”

陆沂川挪了挪位置,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姜珩,“没怎么。幼儿园好玩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好玩,有人捏窝脸,还、还抢东西,漂亮姐姐有甜甜……”

他伸手往衣服里掏了半天,小胖手抓住一颗被揉得皱巴巴的糖,“甜甜,给多多。”

陆沂川的心忽然塌下去了一块。

“我不要……”他道:“给绒绒吃。”

绒绒小朋友因为可爱,给他糖的人很多,年纪轻轻就隐隐有牙齿坏掉的迹象,因此不得不严格控制他吃糖的数量。

好不容易在幼儿园得了颗糖还愿意留给陆沂川,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见陆沂川说他不要,姜珩飞快剥了糖纸塞自己嘴里,脸颊被糖块顶出来一块,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多多……”他含糊不清道:“泥要待多久呀?什么时候陪绒绒玩?”

陆沂川动了动膝盖,一片火辣辣的疼。

那是他母亲下午发疯推了他一把,他不小心摔在花园的石子路上,膝盖估计破了皮。

“今天估计不能,我在这里埋了宝藏,要守一晚上,不然就被别人偷走了。”

姜珩小朋友似懂非懂,“包脏是什么呀?”

“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

他缓慢道。

“比如绒绒。”

和早熟得宛如一个怪胎的陆沂川相比,姜珩正常得和其他小朋友没什么区别。闻言也只是傻乎乎的盯着陆沂川笑,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窝陪你呀……”

天色暗下去,远处亮起几颗星。

姜小珩抓着自己的笑晃了晃,“幼园园好多小朋友,好玩,窝明天还去……”

陆沂川问他,“那去了学了什么?”

“唱锅!”

绒绒小朋友大声道:“今天唱锅啦!”

一天没吃饭,陆沂川的胃一抽一抽的疼,他看着姜珩,“学什么歌了?”

“小星星!还有、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