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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掀开车帘,露出粉妆玉琢的脸庞,竟是名娇俏灵动的妙龄少女,“请问他去了哪里??”

吴蒙在心底嘟囔,这小姑娘长得怪好看嘞,“甭管许少卿去了哪里?,你们乖乖留在县衙等他便是。”

少女郑重?其事,“这位大哥,你可知晓奇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吴蒙不由自主地问:“什么关系?”

少女道:“我?是他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

吴蒙不疑有他,她?与许少卿虽长得不像,但?样?貌、气度一脉相承,都像勋贵家养出来的贵人。

少女幽幽叹息,“表哥此番离京办事,姑母牵肠挂肚,特命我?前来照顾表哥的衣食起居,以免他粗心大意,落下一身病根。因阜安下雪,我?已在路上多?耽搁两日,好不容易到了云县,他出门办事,我?不知得等上多?久……”

表哥表妹什么的,年?龄相仿,千里?奔赴,又?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铁定耐人寻味。

吴蒙自以为勘破了某些秘密,顿时放下戒心,会心笑道:“我?懂,我?懂,人已近在眼前,等待最是难熬。”

少女裹紧狐裘,云县真的太冷了!“大哥,劳烦您告诉我?他的位置,我?自己去找他,好吗?”

吴蒙欣然应是,将许清桉去胡阳村的事如实告知,甚至热情地指了路。

云斛道过谢,掉转马车驶向胡阳村。薛满缩回温暖的马车,手捧着袖炉,心口?怦怦直跳。

一路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到了云县。她?无心留意周遭,也无心顾虑明荟等人是否会露馅,满脑子想的全是:她?马上要见到少爷了!

他还在生气吗?见到她?时会开心还是斥责?会恼怒地推开她?,或是无防备地张开双臂?

薛满一时蹙眉忧虑,一时抿唇笑开,唯有圆杏般的眼眸总是晶亮,亮得对面的明萱都哑然失笑。

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任性?的模样?,以前喜欢端王殿下,小姐总是笑脸迎人,体?贴大方。但?面对这位世子爷,光凭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便能察觉小姐待他的与众不同。

会夸会恼,会担忧会期待,会抛却一切,让小姐远赴阜安府相见的人,想必已经超越了寻常男女间的喜欢。

在明萱看来,小姐以往对殿下是日积月累后的倾慕,而对这位侯府世子,则是刻骨铭心的爱恋。

纯粹且热烈的爱恋,何其美好,何其叫人艳羡。

*

另一厢,许清桉带人到达胡杨村后,速即令衙役们分头行动。先快速清理出村口?的通行要道,勉强可供马车驶入后,再由县丞领人进村分发物资,许清桉则留下,指挥其余人收拾残局。

前几日的风雪声势浩大,摧得老树连根拔起,鱼塘结了厚厚的冰层,路边更分散着许多?逝去的小生灵。

许清桉掩唇轻咳,吩咐空青、卷柏一道帮忙后,沿着小路往山脚走。

胡阳村正处山脚,经过这般雪虐风饕,须得勘查山体?有无崩落的危险。

一路上,皂靴踩过断枝落叶,发出轻微声响。他并未穿厚重?的氅衣

,披着一件天青色竹纹斗篷,在凌乱不堪的环境中,更显遗世独立。

他登上一座山坡,约莫一丈半的高度,能俯瞰清附近的村庄,房屋错落,篱笆环绕,百姓们正欢欣鼓舞地迎接送来的物资。往近处看,稻田阡陌纵横,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不知冻死了多?少越冬害虫。

古语有云:瑞雪兆丰年?,但?这雪已然过量,千万莫再卷土重?来。

他缓步走下山坡,眉眼间萦绕着淡恹,一是因身体?疲乏,而是因思绪缥缈。

不远处的田埂前,似乎站着一抹新绿色的少女身影,虽看不清面容,听不见声音,他却清楚知晓对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

心魔罢了。

生病之后,他在面对白茫茫的雪景时,经常会生出幻觉。阿满会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个?角落,无处不在,仿佛从未离开。

他们已有三十日未见面,其间他离开京城,远赴阜阳。而她?在京中过完年?后,便与端王一同前往江南“养病”,不知归期几何。

收到她?的信时,他愣怔许久,连烛火烧到信纸都没察觉。等到吹熄火苗时,信件已缺了一角,犹如他的人生般残缺不全。

从过去到现在,他总是难得圆满。

先有娘亲,再是阿满,他一次次拥有却又?一次次失去,用?尽所有办法仍无能为力。

为何老天不肯善待他?因祖父手中性?命无数,而他身为祖父的血脉,享受了侯府带来的光耀,便该替侯府偿还孽债?

这不公平。

许清桉无数次地想,这不公平。祖父有孽,老天尽管去讨祖父的债,凭什么要连累他的一生?若娘亲和阿满能在身旁,他愿意放弃所有归隐山林,余生做个?安分守己的好人。

甚至于,他可以试着相信神?佛,去到处的寺庙参拜,请他们看在他虔心诚意的份上,能否高抬贵手,成全他一次所愿?

纷杂的思绪侵占脑袋,他必须得喝上许多?茶水,来维持片刻理智。

不能去找她?。

他奉皇命来阜安查案救灾,本以为完成一切后便能返回京城,昨日却收到圣令,命他三日后赶往永州,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他想写信告知她?一切,却不清楚信件该往哪去,是否会落到端王手中。倘使端王发疯失常,阿满身边无人相护,该怎么面对他的怒火?

倒不如等有朝一日,他们久别?重?逢时,他心意依旧,而她?亦大发慈悲,愿意施舍些许回应。

心里?有道声音在问:若她?跟端王殿下相处时回忆起旧情,对你弃之如敝屣呢?

许清桉长睫微敛,神?情与雪色般冰凉苍茫。

他自言自语:“抢回来便是。”

他早说过,既开始,便没有潦草结束的道理。即便她?真嫁了端王,也不过是再穿一回嫁衣,再由他掀一次盖头的区别?。

……

“许少卿!”

有人雀跃地喊着他,听声音,是乔县令的小女儿。

许清桉头也不回,顾自检视山林,在发现一处隐有滑坡风险的区域后,瞬间想过几个?可行的方案。

是叫人上去清理?或是命村民直接搬离?搬离费时费力,可到处都是雪,人工清理恐怕危险倍增……

小乔已站到他身边,丝毫不介意他的冷待,“许少卿,你在看什么?”

许清桉用?余光扫她?一眼,十四?五岁的少女,聒噪地讨嫌,“你有事?”

小乔喜笑颜开,邀功道:“我?方才帮县丞伯伯发完了物资,还将你不要的鸡汤和皮靴送给了村民,让它们发挥了本该有的用?处。”

她?故意说了这番话,本以为他会赧然或不自在,哪知他面无所动,“跟我?有何相干。”

“……”小乔强调:“那是我?娘给你的谢礼。”

许清桉蹙眉,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小乔感受到了一种别?于冰雪的寒冷,呃,是面前这人的威慑吗?她?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道:“许少卿,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

“不是我?吹嘘,我?姐姐真是位很优秀的女子。”

“……”

小乔道:“她?会琴棋书画,更善于捕捉人相特征,靠描述便能准确画出人的五官模样?,曾帮衙门破获了许多?起案件。”

“……”

“你与她?郎才女貌,年?龄相仿,又?都不曾定亲……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

“……”

“你在大理寺任职,平日需要破获案、抓捕犯人,若能有我?姐姐这般聪慧能干的帮手,将来的仕途必然节节高升。”

“……”

小乔满含期待地望着他,“许少卿,你肯听我?说完这些,是因为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吗?”

许清桉懒得看她?,他之所以不走,是因为靴子陷进雪地,试了好几次都拔不动。

小乔误会甚深,正以为打动了许清桉时,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叫喊。

“许清桉!”

许清桉一动未动,这样?会出声的心魔,他已见了百八十次。

小乔不明所以地转头,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着一名少女,狐裘乌发,肤白如雪。

对方又?喊了一声,“许清桉!”

见许清桉还是不理会,小乔便问:“你是何人,竟然直呼许少卿的姓名?”

几乎在她?开口?的那瞬间,许清桉如梦初醒,缓慢地转过身子,望向山坡上那抹雪色身影。

他日思夜想的少女在朝他挥手,眼眸比繁星更亮,再度照亮他晦暗了二十年?的人生。

她?张开双臂,清脆大喊:“我?要跳下来啦,你得接稳我?!”

“疯了吗?”小乔瞪大眼睛,虽然山坡高度有限,但?摔下来不死也伤。至于让许少卿冒着危险接住她??许少卿哪像热心肠的好人!

偏偏奇怪的事发生了。

许清桉直接舍弃皂靴,仅着袜子飞奔到山坡前,朝坡上的少女张开双臂;少女则甩开厚重?的狐裘,像只奔赴自由的鸟雀,义无反顾地往前一跃——

许清桉接住了。

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头昏脑胀,背部?疼痛,可眼中绽开涟漪桃花,紧紧搂住怀中人。

而少女仰起笑脸,开心地道:“少爷,瞧,我?又?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