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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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这句话里虽有一个“可能”, 实际态度上并无多少商榷余地。
祝春宁肩膀往下塌了两分,表情也多了些颓然。
她显然没有预料过自己会被拒绝。
林檎愧疚极了,孟家的每个人对她有多好她一清二楚。
“对不起……我完全理解您的初衷,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受委屈,我会毫不犹豫答应您, 但显然这件事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公平, 尤其对江澄,百害无一利。”
祝春宁的手还搭在她的膝盖上, 于是她把它反握住了, 垂下头去声音低低地说,“我比较自私, 兼顾不了大局,我只顾得上孟镜年一个人。他从来没有退缩过, 我也不能做逃兵。”
祝春宁凝视她。
印象里的林檎一直有几分说不清的局促,就好像在狭小空间里呆久了的小动物, 骤然把它丢进宽广世界, 它并不觉得自由,反而时刻保持警觉,一有风吹草动, 就会逃回自己原本的狭小空间。
刚来孟家的孟缨年也有过那样的阶段。
而这种警觉却一直存在于林檎身上, 似乎已经成了她底色的一部分。
这样坚决的林檎, 真叫人意外。
祝春宁开口:“你真有这么……”后面的话她有点问不出口。
“是的。我真有这么喜欢他。”林檎坦荡承认。
祝春宁叹声气,“既然这样, 那我们先抛开你外公的事, 专门聊一聊你们两个。”
林檎看着祝春宁, 等她继续。
“一一,对于未来, 你是怎么打算的?你马上升大四了是不是?”
“我的成绩可以推免本校。”
“明年你大学毕业,镜年不出意外就要开始担任教职工作。到时候在同一所学校,他是老师,你是学生……考虑过这个情况吗,一一?”
林檎张了张口,一时没回答。
“镜年我养大的,我了解他的性格,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做之前一定深思熟虑过,我不打算一定要拆散你们,我的反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你们自己,要考虑你们未来的前程。名义上的甥舅关系,不过是桩谈资;实质上的师生恋,就是切实的把柄了。”
林檎陷入沉默。
祝春宁抬手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想成为镜年的支撑,但当下你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一一,这是我的忠告:你是好孩子,眼光要看得长远些。”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另起的议题,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林檎的命脉。
包厢门被敲响,服务员打开门,开始上菜。
祝春宁收回手,清了清嗓,“……吃饭吧,一一。今天的事,你就当我没提起过好吗?我很抱歉。”
林檎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明白。您放心,今天我们两个人说的话,不会走出这个包厢。”
从餐厅离开,各自分别之前,林檎问祝春宁:“我可以去探望一下外公吗?您放心,我一个人去,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顿了一会儿,祝春宁说:“你去吧。”
和祝春宁吃饭的事,因为做过承诺,林檎对孟镜年只字未提。
隔日,她去了一趟孟家。
保姆张姨来应的门,门半开着,先把她阻在外面,向着书房方向努努嘴,声音压得就她一个人能听见:“孟老师这会儿心情不好……”
来得不怎么巧,书房里有争吵声。
她有点犹豫,张姨使个眼色叫她进屋,她待在玄关里,动静轻慢地脱下帆布鞋,忽听书房里“啪”的一声脆响,像是一直摆在书桌上的那个陶瓷笔筒被扔到了地上。
“……有话好好说,你何必发脾气。”祝春宁声音几分哽咽,“孔主任关心你的情况,不讲清楚怎么……”
“你把他微信删了。”
“老孟……你能别这样吗?你才六十五……”
“活够了。“
脚步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林檎赶紧打招呼:“外公。”
孟震卿身影稍停,露出很淡的一个笑:“一一。”
祝春宁大约听见了动静,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哑着声说:“一一,你来了。”
张姨忙往书房去收拾那一地碎片。
林檎换了鞋,走进客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孟震卿一眼,简直心惊。
她查过资料,知道化疗有多痛苦,但没见到真人之前,始终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
孟震卿瘦得不成样子,皮肤却十分浮肿,脸色蜡黄,领口皮肤大片红疹,不知是为了预防感冒还是因为已经在开始脱发,头上戴了一顶薄帽。
从前他的目光总是清明炯然,而今眼里却蒙着一层被副作用折磨已久的阴翳,一向挺直的脊背,也略有些佝偻。
所有遭过的折磨,都在这副身躯上留下了不忍细看的痕迹。
孟震卿缓慢地走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梨子,声气虚弱而温和地问:“一一,吃不吃梨?”
“……好。”林檎喉咙里哽了一下。
孟震卿把梨子递给祝春宁,祝春宁拿上走去厨房削皮。
“我早就想来看您。”林檎两手蜷放在膝盖上,轻声说。
“不来也好,我这个样子吓人。”
“没有……”林檎忙说。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孟震卿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一种木然的淡定。
从前见面,孟震卿总要问问他们这些小辈工作学习方面的事,现在似乎也没这个兴致了。
坐在那里,只是沉默,一呼一吸,衰败颓然。
削好的梨子被祝春宁拿了过来,递到林檎手里,她一口一口咬着,每咽一口,喉咙里就要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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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周结束。
林檎他们AI部门最近有个产品要测试,整组都在火急火燎地推进度,实习生都被派了活儿,做一些支持性的功能。
这天,整个部门加班到了凌晨0点才散。
这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林檎打了辆出租车。
到家,一推开门,却发现孟镜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禁卡放在玄关柜上,一边看着他所在的方向,一边换鞋。
蹑手蹑脚走近,蹲在沙发旁。
孟镜年穿着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头颈枕在沙发扶手上,双臂抱胸,明显一到家就躺下了。
他实在太累了。
他有个研究正在收尾阶段,除此之外,之前MPI的一位同学出版了一本德语的研究专著,翻译的工作,交到了他手里。那研究很新,拖太久恐会失去时效性,对接的编辑也在催,只能加班加点。
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探望父母,再回到公寓伏案翻译。
长此以往,人很难受得了这样的工作强度。
犹豫很久,林檎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孟镜年缓缓睁眼,目光聚焦,“……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吗?”
“本来是想等的,不小心睡着了。”孟镜年揉着后颈坐起身。
“快去洗澡吧。”
孟镜年“嗯”了一声,却是伸手牵她手臂,往前带了两步,她膝盖抵住沙发边沿俯身,他双臂环住她,声音又低又哑:“抱一下。”
洗完澡,两人回到卧室躺下。
孟镜年从背后抱着她,她整个人陷在一片温热之中。
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双眼紧闭,却毫无睡意。
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按一下解锁键。
显示时间凌晨三点。
林檎回头看一眼,昏暗里轮廓隐约可见。捉住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轻轻挪开,手机屏幕灯光熄灭的一瞬,她往前挪了挪,离开他的怀抱。
爬起来,捞起手机,双脚落地,找到拖鞋靸上,脚步放到极轻,走到窗边书桌那儿。
把手机屏幕再度点亮,不敢打开手电,只以微弱灯光相照,手伸进自己的托特包里,轻轻拉开内袋拉链,手伸出去,把里面的东西摸了出来。
重回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纯净水瓶,拧开,摊开手掌看了看,却犹豫起来。
身后忽有窸窣声响。
她悚然回头,握紧了手掌。
孟镜年声音带点儿困倦的哑:“……一一?怎么不睡觉?”
“……渴了,起来喝点水。”
孟镜年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向她伸出手:“给我。”
“什么?”她下意识问。
“水瓶。”
“哦……”她忙将水瓶递过。
孟镜年接过水瓶,手指捏住了瓶盖,正要拧开,动作一停,倏忽抬眼,把目光定在她脸上。
斟酌的神色——她刚问的这个“什么”,太有可分析的东西了。
林檎呼吸变浅。
片刻,他霍然倾身,伸臂把打开床头台灯。
林檎在灯光里眯眼。
孟镜年目光缓缓下移,停在她五指紧攥的手上,再度朝她伸手,摊开手掌。
林檎没有动作。
孟镜年于是径直一把握住她那只手的手腕。
轻微的反抗力道过后,就由他牵过去了。
他抓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潮热掌心里,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
孟镜年看它,又抬眼,看她。
“安眠药?”他问。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林檎轻咬了一下嘴唇,点头。
“多久了?”
“……一周。”
孟镜年的脸上一瞬有了痛然之色,“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一?”
“你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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