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就在这天的上午,日本方面的主办方邀请他同寡婶洪蝶在丰田汽车城完成了一次相当愉悦的深度参观,他当场购了一款雷克萨斯SC430系的跑车。主办方投桃报李,热忱地邀请他承担晚上中日企业家联谊年会的致辞嘉宾。这在徐斯预料之外,按照一贯不愿过分曝光的低调原则,他本欲拒绝。

但洪蝶一口替他应承下来。

之后的几个小时中,婶婶洪蝶去涩谷的美容沙龙做了个发型,徐斯为这位长辈在银座的GUCCI选好礼服,而后在Com’s酒店的咖啡馆里问服务生要了白纸写好致辞的中英日三语提纲。

之后,他一直隔着咖啡馆的磨砂玻璃窗,望着对面百货公司前热热闹闹的人群。百货公司正做开业祭,拉着很大的宣传海报,还有穿着和服的工作人员在街道上派发开业礼品。

徐斯看百货公司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一间美资百货机构参股日本老牌百货公司,在这个萧条时节选择开业,则说明有的市场依然有生意可做。

他喝完一杯咖啡,思维在“生意”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及至洪蝶抵达,问他:“下午有什么新发现?”

徐斯耸肩:“大城市总是相似的,所以我没什么新发现。”

洪蝶笑道:“怎么来了日本还是这样心事重重?”

这是一语中的的。

截止到那刻为止,徐斯是想着他琢磨了好一阵的一盘生意。这是一盘很重要的主意,在几个月前就成型了的。

这盘生意同江湖有关。

事情是这样的。

去年末,江湖的父亲——国内服装大王——红旗集团的江旗胜董事长在其办公室内突发心肌梗塞,最后不治而亡,随之而至的是“红旗集团”的土崩瓦解。

诚然,这对于风云巨变的去年不算最凄惨的新闻,但紧接着红旗集团的绝对控股方四水市市政府向媒体宣布出售红旗集团的分块业务则引起了商界内的一阵哗然。

徐斯在某日用早餐的时候,同母亲方苹——也就是徐风集团现任董事长,以及婶婶洪蝶——徐风集团现任副董事长闲聊,他意有所指问婶婶:“恐怕红旗的气数差不多到头了,他们会有多少家合作的陈衣厂会空置下来?”

他相信这个大新闻绝对会被博闻强记的婶婶关注,而且她会知晓的更多。

实际上,果真如此。洪蝶答:“35家全单接红旗的订单,28家除了加工红旗的产品,还接国际大牌子的活儿。剩余的是聚集在珠江三角洲的小型厂,一般只做加单,不巧这一次金融风暴全军覆没。”

这下连方苹都听进去了,接口问洪蝶:“红旗卖了以后,那些工厂业务量会萎缩多少?”

洪蝶答:“先前徐斯的舅舅有提过,上头发话这回红旗不能卖给老外,要保护民族资产和民族品牌。四水市方面准备化整为零出售,有实力的吃下休闲服这一块,至于正装、鞋业大约会被分了个七零八落,一直与他们合作的制衣厂制鞋厂的业务量受到很大的影响那是必然的。”

母亲听罢,迎头给徐斯一顿训斥,讲:“这就是血的教训,你时时搞投机,从不把正经事业放心头。”又对洪蝶讲,“他就不记得他的爸爸怎么一手一脚抓生产和业务才把徐风的基业建立起来。”

洪蝶一般总是作为他们母子纷争的斡旋人身份出现,适时讲:“这是天灾,难免的。徐斯的眼光独到,先前我投资的沈贵的那起房地产项目,他看穿了沈贵他们寻来的建工集团不可靠,让我及时撤了资本走人。要不然这一回沈贵在南区的那栋在建楼房倒塌,我们也脱不了身,是不是?更不要提先前风调雨顺的时候,徐斯做的投资所得有多少了。所以,嫂子,你应该多给他时间。”

徐斯当时没有辩驳。

母亲教训的是,根本不能怪母亲如此生气。

他低头听训。徐风集团下头的海外投资业务全盘是他主管,母亲问罪责任人,当然非他莫可。

这回金融风暴之巨,他始料未及。虽然抽身抽的早,很快控制了局面,但这一重损失也够让母亲脸上霜寒数月,加以苛责,令他快些收心乖乖管理集团例行事务。

但徐斯偏偏收不了这个心,尤其是不能真让母亲还当他是座前听令小童子呼来喝去,阻碍成长。

其实,他一直在留意全新的业务模式,寻求新的集团利润增长点,而所谓新业务的机会,竟然在危机中自天而降了。

他在美国灰头土脸收拾完残局之后,去欧洲旅行了一个月。路过米兰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中国的设计师设计的童装拿了设计大奖,在业内很有些口碑。但因为是中国人在异邦,遭受轻视甚多,又因当地经济着实不乐观,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投资人投产,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一点。

他同设计师相谈甚欢,才有了个计划的萌芽,只是施行起来颇有难度,一是生产,二是渠道。

然则,红旗一倒,更是这个机会的一阵劲风。

徐斯是先将计划对婶婶讲的。

洪蝶主要管理集团的业务外的投资项目,先前的金融投资和房地产投资,徐斯都是同她搭档。

婶婶寡居多年,无儿无女,待他有如亲生子,比严厉母亲更易为他亲近。尤其是如若他的方式恰当,婶婶一般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如若不恰当,婶婶也加以提点。

这全赖徐家只得他这么一个继承人。

徐斯自小到大,便有这么一份滋油淡定的底气,故而,做人做事,更有魄力。只是在依旧是母仪天下的徐风集团,得用些方式方法。

洪蝶在他十七岁时,偷偷借用家里司机的身份证炒股赢了个盆满钵满的时候,便说过他是“小狐狸”。谁又说不是呢?他是太过得天独厚了。

洪蝶看了徐斯的计划书后,笑着听徐斯解释:“七零八零生育高峰如期而至,童装市场可以一试。我们是做儿童牛奶起家的,其实是面对同一个顾客群体。”

徐斯计划的宗旨是:“徐风”虽然主营奶制品、饮料和食品,但实则旗下业务分类众多,方苹从不介意增加其他行业的业务进行财务增值,只是一直不曾确定良好的行业进入。

所以他才有这么大胆的跨行业经营的想法。

洪蝶很是欢喜,对徐斯道:“你妈妈总说你太过投机,不肯务实,看来你是有听进去的。”

徐斯坐到婶婶面前,还是摆孩子态度,并且如实地讲:“一代有一代的商业语言。婶婶,我若是再学爸爸去生产线装牛奶瓶,社会就倒退了。”

他见婶婶是坦陈倾听的态度,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都倒了出来:“我的想法是趁这一次红旗的事件,把那些没了靠山的又急于找大客户或买家的制衣厂收归己用——”徐斯暂顿了一顿,决定还是先行提了出来,“但我们毕竟不是红旗,在服装这一行当地位卓然,又有许多附加资本,可以不出任何股份就让这些厂家俯首帖耳,我觉得还是快刀斩乱麻。”

洪蝶卷起计划书,拍一拍他的头:“原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想让我来问你娘讨很大一笔钱问这些厂买股份是吧?真是算得一本好帐,让我当你的说客。”

徐斯向婶婶拱手:“我妈妈对我的任何想法建议观念都审慎又审慎,评估又评估。外人都以为我等呼风唤雨,谁知道给自己亲娘写份计划书都这么小心翼翼。集团战略上头的事情,还得二位长辈拿数。”

洪蝶笑起来。

徐斯是舒了口气。

他是不喜欢凡事别手别脚,受制于人的性格。干脆这一回好好乘火打劫一番,将这一总失去了红旗依靠的孤厂,用廉价收归己有,既便于可开拓新业务,又可在经济好转时刻当一重资本变卖出更好价钱。

当然,这一重想法,他没有同洪蝶讲,一讲又是投机取巧的罪名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