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4章 平民天子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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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年将酒洒向风中。
更鼓响起时,执事太监小心翼翼地捧来件大氅:
"陛下,该歇了......"
易年摇摇头,解下大氅递给冻得发抖的小太监:"拿去穿吧…"
转身望向东方,以前那里有座被雪覆盖的青山,以前山脚下的小镇此刻应该正飘着饺子香。
师父这时候会不会某个地方,也坐在摇椅上,望着京城的方向?
"过了今晚…"
周晚的声音混在爆竹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易年接上他的话,缓缓道:
"会有新生的…"
此刻,满城灯火映在两人眼中,恍惚间竟像极了希望。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一声,易年便站起了身。
"出去一趟…"
拍了拍周晚的肩膀,从龙案下拎出一件衣服,又背上了竹篓。
周晚挑了挑眉:"这个时辰?"
易年已经换好衣服走到了殿门口,闻言回头指了指南方。
月光从殿门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脚下投出一道细长的光痕,像指引前路的银线。
腊月的夜风刮得人脸生疼。
二人没带随从,也没骑马,就这么踩着冻硬的官道往城南走。
周晚的蟒袍外头罩了件灰鼠皮大氅,易年却只穿着寻常的棉布袍子。
那还是他从青山带出来的旧衣,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在月光下泛着柔软的绒光。
路过元帅府时,黑漆大门紧闭,檐下的灯笼都没点。
周晚驻足望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解释道:
"我让下人们都回家过年了…"
笑声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能团圆一刻…是一刻…"
易年没接话,只是紧了紧肩上的竹篓。
向南…
城南的巷子比皇宫黑。
积雪覆盖的青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拐过第三个弯时,易年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些。
前方那栋低矮的小楼轮廓渐渐清晰,屋檐上垂下的冰棱像一道水晶帘子,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吱呀——"
木门轴发出熟悉的呻吟。
扑面而来的灰尘味里混着药香,即使半年无人居住,那些浸透在梁柱里的草药气息依然固执地留存着。
周晚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柜台上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缓缓铺开,照亮了积灰的诊台、歪斜的药柜、还有墙上那幅褪色的经络图。
图角还钉着龙桃用草茎编的蝴蝶,只是已经枯黄了。
"比我想的干净…"
周晚用袖子擦了擦条凳上的灰。
后院的井台冻住了,易年直接劈了张瘸腿的板凳生火。
火苗窜起来时,抱着酒坛从后院儿钻出来,发梢还挂着蛛网。
坛口的泥封已经有些松动了,一揭开,浓郁的酒香立刻压过了屋里的霉味。
"宋前辈要是知道他的酒被这么糟蹋…"
周晚翻出两个缺口的粗瓷碗,"非得从坟里跳出来…"
易年倒酒的动作顿了顿,开口道:
"他葬在哪儿?"
"乐阳城…"
周晚接过酒碗,"按军礼…"
火光映在酒液里,晃出细碎的金斑。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碗碰了碰,瓷器的脆响惊醒了梁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地从破窗飞了出去。
三碗下肚,周晚的脸已经红了。
踢了踢墙角堆着的药篓:"你那些宝贝医书呢?"
这话让易年想起从前。
当初在医馆的时候,总会把藏书搬到院子里晒。
火堆突然爆出个火星,正落在易年袖口上。
"没想过重修这里?"
周晚突然问。
易年环顾四周:掉漆的柱子、漏风的窗纸、被虫蛀了的门框。
这医馆确实破败得可以…
但易年却摇摇头:"这样挺好…"
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竹声。
周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差点忘了。"
油纸里裹着的是两块芝麻糖,已经有些融化了,黏糊糊地粘在纸上。
易年捏着糖块的手突然收紧。
糖渣从指缝漏下来,落在火堆里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子时的更鼓终于敲响,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周晚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突然将空碗砸向墙壁。
"砰!"
瓷片四溅的声响混在爆竹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易年没有制止。
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新添的裂痕,看着火光中飞舞的尘埃,看着这个承载了太多记忆的破旧医馆。
在这里,他不是皇帝,不是真武强者,只是青山来的小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