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至于原本应该在他隔壁房间住着的人,现在身在酒吧。

叛逆心悄悄崛起,贺闻溪心想,你都不回去,为什么要让我回去?

而且你让我回去,我就真的回去了?

本少爷会这么听话?

呵。

打定了主意,贺闻溪踩着街沿,原路返回。

“午夜飞行”不在嘈杂的酒吧区,反而在一条窄街的街尾,靠着一个小公园,走的是神秘有情调的路线。

时间接近半夜,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贺闻溪经过一丛茂密的爬藤植物,正沿着细石子铺成的路往“午夜飞行”的大门走,隐隐瞥见不远处一棵巨大的热带植物旁边,站着一个人。

裴厉仍然穿着侍应生制服,暗淡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映在墙上。

“这几天降温,您就不要出门了,晚上老寒腿犯了,又会痛得睡不着。”裴厉的嗓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极有辨识度,“……我在穆大哥这里的,嗯,上班……不是,收养我的这家人很好……”

零碎的几句话顺着春夜的风飘过来,落到贺闻溪耳里。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脚下的路,确定裴厉没看见他,立刻加紧几步,飞快进了“午夜飞行”的弧形大门。

酒吧的音乐变得舒缓,贺闻溪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被满墙壁五颜六色的酒瓶闪到了眼睛。

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很好,裴厉还没进来,那个帮忙递便利贴的娃娃脸也不在。

翻了翻酒水单,贺闻溪找了个图片好看、名字也很好听的,告诉吧台的调酒师:“我要一杯‘迷夜翡冷翠’,加冰,麻烦快一点。”

调酒师眼睛很利,打量了贺闻溪一眼,一声“帅哥”喊得真情实感:“帅哥第一次来吧?年纪看起来不大,我给你调杯浅的先尝尝!”

贺闻溪不知道“浅”是什么意思,故作很懂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点头:“行,你调吧。”

“午夜飞行”外。

热带植物宽大的叶片下,裴厉握着手机,见陈叶从细石子路上走过来,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继续朝电话里道:“我下周一月考,考完试如果有时间,就去看您。”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想了想,点了两个菜:“想吃酸辣土豆丝,番茄鸡蛋汤。”

陈叶,也就是给贺闻溪送便利贴那个娃娃脸,见裴厉挂断了电话:“厉哥,是骆婆婆的电话?”

“嗯,那天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她今天听旁边小超市的人说我被接走了,急着给我打了个电话。”

裴厉收起手机,叮嘱了一句,“我离得远,照顾不到,你有空的时候,去骆婆婆家里帮我看一眼,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跟裴厉没满月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不一样,陈叶是六七岁才被送到孤儿院的。他以前也跟院里别的孩子一样,觉得裴厉太冷傲了,话不多,独来独往,很难接近。

直到初三下学期,他成绩差到在普高线上下徘徊,想自暴自弃,又还存着点侥幸的期望。

是裴厉扔了一叠画了重点的资料给他,让他把这些基础都吃透,一定要考上高中。

后来,那叠资料被翻得起了毛边,他也真的考上了,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总算有书读。

也是在这时,裴厉说自己现在在穆大哥的酒吧里兼职,赚学费和生活费,问他要不要一起。

中考完的暑假,他开始跟着裴厉一起挖冰块,搬酒箱,渐渐意识到,原来人真的可以不等别人偶尔的怜悯、施舍和帮助,而是靠自己的努力,站得笔直。

难得裴厉有事让他帮忙,陈叶扬起笑,立刻应下:“行,反正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放心吧厉哥!”

“嗯,谢了。”裴厉整个人站在叶片的阴影里,眼里映着点霓虹的冷光,问他,“怎么突然出来找我?有事?”

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陈叶苦着脸:“差点忘了!穆大哥让我来找你,说你弟弟一杯倒,边上不少人虎视眈眈地准备捡他。穆大哥说他只帮你看五分钟,让你快去把你弟弟领走!”

“我弟弟?”

裴厉一怔,忽地反应过来穆连指的是谁,眉心一拧,没顾得上说话,快步朝“午夜飞行”走去。

调酒师见裴厉大步走过来,瞬间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小幅度地朝裴厉比了个手势,示意这个人很难搞。

裴厉凝着眉,就见一个差不多三十岁,西装革履的男人面色发红,明显酒意有点上头,正靠在吧台边,笑着对贺闻溪说着什么。

可能是发现贺闻溪一直没有搭理他,西装男人有些恼怒,就要抬手。

下一刻,裴厉一把攥住西装男人的手腕,将贺闻溪挡在了身后:“这位先生,请自重。”

西装男人定了定视线的焦距,见裴厉只是个侍应生,不悦道:“你什么意思?放开我!”

“您上个月十七号晚上八点半,和您的同事们一起来这里聚过。”

裴厉说得很肯定,他目光直视对方,手上骤然用力,又接着道,“他是我弟弟,放学了来等我下班。听说您要升职了,我想,您不会希望您单位的所有同事,都知道您在酒吧搭讪未成年的事。”

两人隐隐对峙,裴厉明明年纪不大,眼神却如冰一样浸人,丝毫不让。

西装男人手腕剧痛,指尖都没了知觉,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没多久就败下阵来,气急败坏道:“手给我松开!”

裴厉松开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欢迎下次再来。”

西装男人低骂了两句,捂着手腕转身,脚步匆促地走了。

确定人走了,调酒师小帕松了口气,见裴厉脸上没多少情绪,但心情估计不怎么样,连忙解释:“我见你弟弟年纪不大,特意调了个浅的,度数都没正常的一半。没想到,这也能一杯倒!”

裴厉“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

穆连从楼上匆匆下来:“看来用不上我了?”他指了指楼上,“刚上面出了点事,我就让小帕替我盯两分钟,谁知道我才刚走,这些苍蝇一样烦的男人就来了,真够晦气。”

裴厉知道店里的情况:“穆大哥费心了。”

“你弟弟嘛,肯定不能让他在我地盘出事。”穆连“啧”了一声,指指贺闻溪,开始告状,“你家这个还真是小少爷,难伺候,我想把他扶去沙发,结果刚碰到他衣服,他就狠狠瞪了我一眼,让我别碰他,眼神好凶!”

裴厉看向已经醉得眼神模糊的人。

贺闻溪皮肤本来就白,喝了酒后,仿佛白瓷上了一层粉釉,眼睛含着一泓水,滢滢亮亮。

而且,不仅眼尾染着绯红,连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也泛着粉。

再加上天生的矜贵气质,微醺的模样可以说漂亮得咄咄逼人。

裴厉:“他平时脾气挺好的。”

穆连笑起来,“脾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他好像还挺关心你,我说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他还大着舌头问我,给你多少工资,有没有奖金和酒水回扣,让我不准欺负你,不然他揍我。”

穆连是真觉得这小孩挺好玩儿,继续跟家长告状,“他还嫌我店里空气不好,让我改进改进。我店里哪里不好闻了?香氛精油都是国外原产地进口!”

裴厉懒得理穆连,他把手伸过去:“能站起来吗?”

此时,贺闻溪觉得自己没有很醉,但像是某根引线被这杯酒引燃了,灼烫的热意充斥着四肢百骸,指尖都快烧起来的感觉,甚至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干渴。

他直觉这状况不太对,自我保护的意识上来了,拒绝让旁人碰他。

直到一只冷白瘦削的手出现在他眼前。

贺闻溪努力沿着手腕往上看,映入他视野的人眼尾锐利单薄,瞳仁清冷,是那个不爱笑又不爱说话但长得很好看的裴厉没错了。

贺闻溪放下心,抬起发软的手,松松攥着裴厉的黑色西服马甲,按照对方的要求站了起来。

腿发软,贺闻溪懒得用力,干脆把下巴搁到了裴厉肩上,这才稳住了身形。

动作自然,抓着人衣服的手还没松开。

穆连玩味道:“没眼看,刚才不是说不熟吗?没想到小裴也会骗大哥了。”

他一直知道,裴厉因为小时候的事,向来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

见到这罕见的场面,穆连掏出手机,抓紧拍了几张照片,一边吹了声口哨:“哟,你弟弟这是区别对待啊,刚刚还对着我凶巴巴地露爪子!”

裴厉现在也不好受。

怀里的人浑身发着烫,不耐地动来动去,滚烫的呼吸就落在他的颈侧。

但又不能把人推出去。

这时,贺闻溪的脸朝着裴厉的侧颈,慢吞吞地用凉凉的鼻尖蹭了两下,跟小猫闻食物一样嗅了嗅,然后道:“你好香啊。”

发音清晰,感情充沛。

穆连听见了,惊讶地挑起眉,忍着笑故意道:“啧啧,裴厉哥哥喷了什么香水这么香?让我也闻闻?”

裴厉冷淡地瞥了穆连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怀里的人又不耐地动了起来,像是想得到主人关注的小猫。

偏偏旁边还有个满眼兴致,等着看热闹的穆连。

裴厉难得有点烦躁,单手扯松衬衣领口的黑色窄边领带,横在贺闻溪后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警告他:“乖一点,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