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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李标、钱龙锡他们都同皇帝提起过此事。

而本就被派去陕西,安排开中法,缓和三边困乏的刘鸿训更是多次上疏,虽未曾直言,但也暗示天子,薛国观在陕西行事激烈。

陕西官吏乡绅在没办法求武之望出关将之压制后,便求到了刘鸿训头上。

但刘鸿训身为阁老,自然明白大明朝此时该做什么,天子执政有何用意,故而多闭门谢客,只安心坐镇延绥军中,以军镇要地不得擅自出入为由,躲避这风波。

刘鸿训来之前,便参与过内阁会议,自然能懂薛国观这么做,是有天子的意思在其中。

而他来到陕西三边后,更是亲眼目睹了三边将士之苦,三边环境之差,以及今年天灾一到,对百姓的残害之深重。

他深刻的明白,为什么天子要在陕西投入比辽东还要多的关注。

实在是因为辽东鞑虏之势虽毒,却属于外伤。

依照袁可立的布置,以及今年之安排,守住辽西走廊,笼络几个蒙古部落,局势便可略微稳定,鞑虏一时难以侵扰。

但若陕西出事,则顿时要席卷天下,给予大明沉重一击。

因为刘鸿训扪心而问,若自己是大明戍守三边的士卒,却连续几年拿不到粮饷,不造反都没有天理。

故而陕西之境况,只要微微一摇摆,饥民、本就遍布四处的响马盗贼,甚至于朝廷边军都是乘势而起。

毕竟边军虽为“军”,但在吃不上皇粮的情况下,对朝廷是一点信任依赖都没有的。

榆林卫是其中最苦最惨之卫所,延绥镇是其中最苦最惨之军镇,平日里的钱粮来源,不是靠着朝廷,而是靠着在辽东打仗赚军功赏赐的尤世威、尤世禄等将领自掏腰包补贴。

刘鸿训由此大为感慨,觉得自己坐在中枢内阁,协调天下,自认是个有为诚实之官,却仍旧纸上谈兵,不知天下世事之艰难,觉得朝廷一纸令下,自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服从驱使。

到了陕西,才明白自己实在自视甚高,而远离尘俗了。

所以刘鸿训在主持开中法时,对如何促使榆林乃至于三边军卫能多得点钱,改善下生活,十分关切。

只是终究年岁已高,在重启开中法一事上,已然耗费了绝大部分精力,故而在其他事上,没能取得良好成效。

朱由检知他辛苦,如此年纪还要去边境吃沙子,着实忠臣,所以对刘鸿训暗藏的对薛国观的批判,他也好声好气的回复,解释了下“薛国观所为,皆出于朕意。”

“士绅家财丰厚,但有损失,仍可度日;然饥民食土扒树,如何活命?”

“若朝廷国库充盈,又何至于此?”

“朕心怀百姓,只能先令士绅苦一苦了!”

说来说去,还是财政的问题。

如果大明朝有钱,

朱由检就用不着开放盐池让榆林自己去开发,刘鸿训也用不着担忧地方军镇掌握了钱财来源,有脱离朝廷掌控成为藩镇的可能,从而前往榆林坐镇,更用不着面对陕西天灾,派去个薛国观。

刘鸿训收到回复后,便安静下来,也不参与到薛国观之事中去了。

朱由检休息了一下,又看了看地方上银章直奏的密疏,做了些简单批复后,便去坤宁宫,同皇后用饭。

周氏在饭桌上突然说道,“陛下,我爹想从您这里讨一个差事。”

“他说自己既然已经成了皇亲国戚,就要为国分忧,也要为我这个皇后挣脸面。”

朱由检咽下嘴里的东西,放下碗筷,“他都已经是嘉定伯了,年岁也大,安心享福就好,何必再劳累?”

对自己这个岳父,朱由检其实是有所了解的。

他在找了张世泽等少年勋贵进宫,以示拉拢后,自然不会放过其他的国戚。

比起勋臣来,这些人同样有着世袭之爵位,但倚仗的并非祖上军功,而是同皇帝的联姻关系,要更加亲密。

如果按照朝堂上群臣和皇帝的关系挂个圈子,那国戚毫无意外,当在最中心的圈子之中。

故而朱由检安排了锦衣卫暗中收集了下国戚们的资料,想看看谁能扶持起来,却是不小心查到了自己岳父的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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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伯周奎出身低微,之前是个在街上摆摊算命的神棍。

常年厮混在三教九流之中,因此性格小气吝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

女儿嫁入信王府成王妃后,周奎顿时富贵了起来,便当即喊来人,对自己落魄时的仇人一一展开报复,并迅速的以“信王岳父”的身份,在地方上侵占起了田地。

等到朱由检登基为帝,周奎更是被眼前风光迷得找不到方向,天天摆着国丈的架子,开铺子占田地,家里的几个儿子也有样学样,一个个欺男霸女起来。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展的太厉害。

因为朱由检并不是一个看身份下筷的人。

他的确喜爱尊重周氏,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全然包容周家人的这般作态——

若是一味纵容,那崇祯天子和孝宗皇帝又有何差别呢?

因此一查到周奎之事,朱由检便派人上门敲打,并在年初分田之时,特意让人把嘉定伯名下多出来的田产分还给原主。

周奎的几个儿子,都去诏狱里住了一阵。

周奎为此哭爹喊娘,心疼的简直要背过气去,专门让夫人来宫里向皇后诉苦,说自己那个皇帝女婿实在不懂事。

他是晚辈,

孝顺点长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我女儿,之前不为家里人向皇帝讨要赏赐也就算了,现在你兄弟坐牢去了,你还不说话求情?!”

周氏听后,脸色巨变。

她接受过大儒陈仁锡的教导,自然会孝顺父母。

但自入宫后,周氏也深感天下板荡,天子不易,跟着丈夫一块简朴生活,在坤宁宫自己做饭,以节省开支。

帝后生活尚且如此,周氏又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让丈夫赏赐家里人呢?

她父亲兄弟什么品性,难道周氏自己不明白?

周氏本就担心,周家一夜暴富,会迷失在这富贵风光中,但她自己深居内宫,不得轻易出入,难以管束家人,只能偶尔托人传话,让家人及时自省,不要犯错。

现在好了,

周家人果然犯了事,还理直气壮的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这暗中的意思,不就是在指责天子吗?!

女儿出嫁从夫,

周氏怎么能容忍父母这般不尊敬君主?

于是她当即以皇后的身份,把母亲训斥了一顿,然后掩面跑回内室哭了一场,更不曾在朱由检面前讲情。

直到今日,周氏兄弟坐完了牢,周奎也安分守己了两个月,再次蠢蠢欲动,想要给自己捞一捞好处。

用周奎的话说,“先帝的母族有了差事,陛下的母族也进宫,陪陛下读书了……你是国母,以后要生太子的,那太子的外公怎么能没有差事呢?”

朱由检面不改色,“他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