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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听到她问,便下意识地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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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悔的,便是因心里那个疙瘩,没能和你做夫妻,如今想起来,我心里真是难受,我终究是对你不住!这都是我的错!”

事到如今,她和萧铁蛋已经夫妻重逢,自己身份再也不是原先以为的寡妇,自然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铁蛋的事儿。

“杏花,别瞎说!”他自然知道这话传出去,足以要了她的命,脸色一变,忙制止了。

可是萧杏花的心中却就是愧疚得一抽一抽的,她望着这罗六,却是又想起一桩遗憾来!

当初他们说定了要当一家人,只等他盘好宅子他们就搬过去,那个时候罗六抱着她,是要亲她的,可是她当时终究别过脸去,没亲成。

她是记得罗六当时失望的样子的。

他是个老实人,她不愿意,他也就不亲了。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这个努力笑着的罗六,她却想起了当时那个失望的罗六。

她忽然有些恨自己了,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让他亲了,她想起当时罗六眼里那失落,心里便觉得痛。

怔了半响,她咬咬牙,狠狠心,忽然就跑回去,踮起脚来,拉起他的袖子。

她回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罗六被拉住袖子的整个人愣在那里,楞得像一块石头,怔怔地望着她:“杏花?”

可是当她扯住了他的衣袖时,忽然就想起了少年时的情景。

年少时,郭玉要亲她,她脑子里一懵,就没有要躲闪。

僵了片刻,她终究是后退一步,颓然道:“罗六哥,这辈子,是我萧杏花对不住你!如今也是我萧杏花不知廉耻,背着夫君跑来见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过你我之间,也仅止于此,从此后,桥是桥路是路,往日过去尽皆忘去!素萍姐坟头前,每年清明节,记得帮我上三炷香!”

说完这个,她猛地转过身,低着头,狂跑出去了。

——

一路上,她也顾不得其他,径自低着头匆忙来到了镇国侯府的后院,又从那小门进去。纵然有个看守的侍卫,一见是侯夫人,哪里敢问什么。

她闷头走在花园小径间,脑中却是想着许久许久前的事儿了。

当初她在白湾子县外面的山里遇到了强人,还是罗六救得自己。

罗六救了她后,她认识了罗六,知道这是县里的捕快,在县里狮子巷赁着一处小院儿,家里还有个娘子,只是那娘子早十年前得了大病,是个瘫子,从腰以下都是没知觉的,常年卧病在床,诸事无法料理。

她认识了这一家子,见罗六有时候出公差,罗六娘子根本无人照料,便忙里偷闲过去,给她拆洗被褥,用温水擦拭身子,按摩那常年不能活动的腿脚,还帮她洗头梳头。家里做了什么吃的,也会让孩子们过去给罗六娘子送一份。

罗六娘子每每感念,说罗六到底是个男人家,虽说这些年对自己用心照料,可是她卧病在床所受的苦,真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也幸亏认识了萧杏花,让她好歹享了几年福,好歹这几年活得有个人样儿了。

其实扪心自问,萧杏花那个时候自己日子都快顾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照料人,她一则是感念罗六相救之恩,二则也是看罗六娘子常年瘫痪在床,真真是生不如死,心里可怜她,想帮她一把,三则么,她也有自己的小盘算。

罗六是县里的捕快,虽说一年到头没几两银子,可是好歹在老百姓眼里是个芝麻大的“官”,是公差。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县里硬撑着和流氓地痞无赖斗狠,可到底是个女人家,无亲无靠,生得相貌又好,别人真若要欺负,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她能攀了罗六娘子这根线,从此后罗六好歹照料着她这一家子,别的不说,只说那些帮闲无赖,再不敢轻易欺负的。

罗六那个时候也感念她,实在是帮了自己大忙,每每买些吃食送给她家孩儿,两家子算是通家之好,就这么过了几年。

后来罗六娘子病又犯了,这次大夫说是熬不过去了。

临走前,罗六娘子拉着萧杏花的手说:“杏花儿,你是个聪明人儿,咱们是七八年的姐妹,你当明白我的心。我十七岁嫁给他,才过了一年就得了这病,从此后就没好过,别说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就是这夫妻之事也是绝无可能。这些年,他也过得不容易,明明有个娘子,却还要当个奶奶一样伺候着,挣了银子都熬进了药汤里消耗了,我以前就说,再不能拖累他一辈子,让他好歹再娶个,把我扔到旁边偏房里给口饭吃就行,他也好过他的日子。可他是个好人,不肯,说别管怎么样,是夫妻,一天的夫妻也是夫妻,怎么也不能干没良心的事,这才让我拖累了这么些年,偌大一把年纪,别说儿女,连点银钱都没攒下,房子还是赁得人家的!”

“罗六哥自是一个好人,姐姐也是有福气的,街坊都这么说呢!”

那罗六娘子听得这话,抹了抹眼泪,叹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他,又是当差,又是照料我,却从未有过二心,不容易啊!只是我终究是不行了,我如今活不长了,不能看着他日子好起来,也不能看着他有个血脉了!”

萧杏花到了这时,心里已经实在把罗六娘子当成自己亲姐姐一般看待了,自然看不得她说这话:“素萍姐,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好歹把身子养好了,六哥看了自然高兴!”

罗六娘子摇头苦笑:“我自己的身子,我再清楚不过,这是好不了了。其实这些年,我受了许多苦,早有寻死之心,如今能够来个一了百了,也是阿弥陀佛,是菩萨怜悯我,收了我,不让我再受这病痛之苦。但只是我死了也就罢了,终究是有一桩心事,不能了却。”

“素萍姐,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就是,我能办的必然给你办了。”

罗六娘子颤巍巍地拿出一个叠着的手帕子来,那手帕子一看就是陈年之物,白色手帕早已经发黄了。

她示意萧杏花打开。

萧杏花打开后,却看到里面是一只玉镯子。

“这是我嫁妆的,早年穷困变卖了许多,只留下这个,我无儿无女,这些年得亏你照料我,让我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这个玉镯子就托付给你。”

她这么说着,又笑了笑:“罗六,我也托付给你了。”

啊?

萧杏花心里大惊。

罗六?

罗六娘子叹了口气:“这些年,他不容易,虽说当着公差,每年好歹有那么几十两银子,可是那白花花银子都进了药罐子,都没攒下过几个铜板。是我拖累了他,我如今只盼着,你莫要嫌弃他就是。其实若论起来,你我都是苦命人,咱们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只盼着你莫要嫌弃他,好歹让他帮着你养几个孩子,你帮他缝缝补补,两家合成一家过日子,这日子总能好起来。你们以后,若能有个一男半女,我也能承你们的好,得些后人的香火。若是再没什么血脉,就让牛蛋狗蛋他们好歹过继一个吧,也算是了了我这么些年的心事,要不然,我真是死也不安生啊!”

想起当年罗六娘子的嘱托,以及那期盼的眼神,萧杏花也是心痛。

这都是她的错呢!

罗六娘子去了后,她心里却没法接受罗六,总觉得罗六这个人舞枪弄棒的,长得高高大大,倒是和自家铁蛋猛一看有几分相似。

他会让她想起萧铁蛋那死鬼,也想起过去铁蛋在时的种种,想起来了,心里其实还有觉得不自在。

当然更是因为,她和罗六娘子已经亲如姐妹,总觉得罗六仿佛是姐夫哥哥般,万没想过要拿他当夫婿的。

她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的。

在忙完了素萍姐的丧事后,她走到了罗六闷头坐在台阶上的罗六,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又把玉镯子还给了罗六,让他看看有合适的,再续一房好了,续一房,生个大胖小子,继承罗家的香火,好歹让素萍姐在天之灵也能宽慰了。

罗六抬起带有红血丝的眼儿看了看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是个闷不吭声的货,和萧铁蛋倒是一路人。

萧杏花很无奈。

后来罗六续弦的事一直没动静,一个单身男子汉,把日子越过越邋遢,她实在看不过去,让孩子过去,给他洗衣服纳鞋的。

他没拒绝,就这么默认了。

他每个月发了银子,都要拿过来塞给萧杏花。

萧杏花自然是不要,也不敢要,可是他硬要给。

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萧杏花厉害,于是罗六不给银子了,便看看家里孩子缺什么,就给买什么。

她没办法,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外面流言也到处传。

待到孩子大了,都娶媳妇了,她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人犯不着跟自己较劲,罗六是个好人,这些年她都看在眼里。

于是她松了口。

没想到,才松了口,萧铁蛋就从天而降了。

她也不是没心的人,开始不想嫁罗六,都是因了心里那个结,后来这么多年,罗六对她的种种好,她心知肚明,便是一块石头都要被焐热了,更何况人心。

她心疼罗六这个男人,也是真心想给他当媳妇,想给他洗衣做饭,甚至想着能不能给他生个血脉。她也想抱着他,让他这多年的鳏夫享受些女人的温柔。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闷头往前走,谁知道猛然间,就撞上了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