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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人的模样,就算不会死,也是疼个半死了。

这一插曲虽然让四人都受到了不小冲击,但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缓了一会儿,他们便去了航空柜台。

他们想问去山东的航线,但每一个航空公司的柜台给出的回答都像一个培训班里出来的——抱歉,我们这里不卖机票。

有没有航线是次要的,偌大的航站楼里,压根没有卖票的地方。他们想去值机柜台试试再刷手臂或者身份证——钱艾带着了,确切地说,钱包里就是他全部家当——但刚刚走到柜台附近,没等排队,就让地勤人员拦了下来,没有理由,就是不可以靠近。

安检口那边是同样的待遇,根本没有任何混进去的可能。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功能性通路都对他们关闭了,整个机场成了一个纯粹的休闲区,逛街可以,坐飞机,没门。

折腾到凌晨四点,四人彻底死心,重新回到咖啡厅。

再无事可做,徐望看看伙伴们,酝酿再三,终于提了一件他一直惦记的事:“我觉得既然我作为队长,公共钱包这个事儿还是有必要弄一下……”

所谓公共钱包,就是大家都拿出等额的钱放到一起,吃住行都从这里出,免得今天你请明天我请,最后算不清楚,或者次次AA那么麻烦。像这一次来陕西,他和况金鑫的机票就是吴笙帮着一起订的,他想给吴笙钱,又怕提了显得没拿人当朋友,只能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次还回来,相当费神。

这不是斤斤计较,事实上如果身份互换,徐望也不会在意吴笙还不还钱,但一次两次可以,他们这样目测要漫长结伴同行下去的,就不能这么含糊着来了。

人们总说谈钱伤感情,但徐望这几年社会上摸爬滚打下来,懂了一个道理——先谈钱一点都不伤感情,甚至有利于感情的维系,后算账,才要命。

话虽如此,“钱”毕竟还是个敏感问题,徐望已经做好了迎接同伴们不理解或者反对的准备。

而同伴们也的确反对了。

钱艾第一个举手。

徐望非常民主:“请讲。”

“为什么你是队长?”

“……”

虽然队友关注的重点和想象中有所偏差,但徐望还是迅速镇定下来,无辜歪头:“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钱艾没有不满,就是一脸茫然,得到回应后更蒙,下意识去看况金鑫。

后者同样茫然摇头。

钱艾重新看向徐望:“那个,一共四个人,俩人没印象,你确定达成共识了?”

“行吧行吧,”浑水摸鱼未果的徐同学,好说话地摊摊手,“那就现在选,毕竟咱们这是团队战,总要有个队长,否则群龙无首,影响效率嘛……”话音未落,他第一个举手,“我参选。”

从动员到自荐无缝对接,一系列操作看得钱艾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一对比,他实在是从嘴皮子到套路都被无情碾压,竞争是放弃了,但说到队长,他心中却有另外的人选……

吴笙接收到了钱艾支持的目光,并及时作出了回应:“我选徐望。”

徐望已经认定了会有一场“激烈竞争”,未料猝不及防被送了大礼,惊喜地看吴笙。

钱艾也惊,但没喜,而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班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不是逢荣誉就上逢干部必当吗?”

“那时候年纪小,太幼稚,”吴笙摆摆手,幽幽叹口气,微微上扬45°的目光,像历经沧桑的智者,在回首往昔,“现在长大了,更平和,也更客观……”

“打断一下,”钱艾轻咳一声,“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吴笙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耸耸肩:“我承认我的脑子的确比徐望好,但纵观古今,脑力担当一般都比较低调,常作为军师,而非首领……”

“水浒传,吴用最聪明,但带队的是宋江……”

“三国演义,诸葛亮最聪明,周瑜也不差,但一个跟了刘备,一个辅佐孙策……”

“所以,”吴笙抬眼,目光轻轻扫过三位队友,最后落到徐望脸上,“队长向来不以聪明论英雄,而是需要知人、用人、善于玩弄人心,这一点,我差太多了。”

看着吴笙脸上罕见的一丝真心实意的谦虚,徐望只想一巴掌呼死他:“你就简单说支持我当队长不行吗……”

道路是曲折的,好在结局是光明的。

徐望成功当选,立刻继续先前的议题:“我是这么想的,这事儿是持久战已经板上钉钉了,咱们以后肯定要并肩战斗下去的,吃住行基本都在一起,那就干脆齐点钱弄个‘班费’,公共支出都从这里走,一来省事,二来账目明细也有助于咱们队伍的可持续发展。”

钱艾再度第一个举手,不过不同于上次,这回他是拥护的:“同意。”

“钱”其实是个挺不好聊的事儿,但要像徐望这么大大方方说开,又透亮了。

“赞成!”况金鑫第二个举手。

吴笙点头:“没意见。”

“那就先一人拿五千,机票太吃钱。”徐望想了想,“小况还没毕业,有就少拿点,没有就算了,你这份我先给你出……”怕况金鑫有心理负担,徐望又笑着补一句,“借的啊,得还。”

“不用,”况金鑫连忙说,“五千我够的!”

徐望怀疑地打量他:“你可别倾家荡产。”

“徐哥——”况金鑫不太高兴徐望把他当小孩儿,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不够我还可以问家里要的!”

徐望又好气又好笑:“那家里问起你用钱干什么,你怎么说?”

“旅游啊,”况金鑫答得那叫一个顺溜,“前两天家里问我为什么提前结束实习的时候,我就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出来转转。”

“然后他们就同意了?”

“嗯,我奶奶还特别高兴呢,嘱咐了好多遍让我趁着现在年轻,多见见世面,钱不够了就和她讲。”

“……”

徐望无言以对,一时也判断不出这况家长辈们是对这孩子溺爱呢,还是嫌他傻白甜,没见过世面,所以也得放出来碰碰壁,在社会的各种坑坑坎坎里成长。

“行吧。”人家孩子有钱,他也就不坚持了,都是伙伴,不管年纪大小,也要平等尊重,有时候过分的特殊对待反而不利于团结。不过作为队长,他还是用力拍了拍小孩儿肩膀,“反正别硬撑,有难处就跟哥哥们讲,咱们四个现在是一个雷区里的战友,已经这么命苦了,就不怕再苦点。”

况金鑫乐出了声,可眼睛却有点酸,他只得拼命点头,好让热气散得快点:“嗯!”

清晨五点,回归现实。

钱艾口袋中的最后一片饼干、钥匙扣都消失了,但找的零钱还在。

他们也没有瞬间饥肠辘辘,饼干带来的饱腹感和徐望在冰原受的伤一样,带回了现实。

由此,吴军师总结的“鸮之运行逻辑”里又增加两条——

(1)假物假消费,真物真花钱,鸮内可使用,鸮外化云烟,食物能量可延续,兑换钞票能变现。

(2)等价交换√;不劳而获——×。

这天他们没再补眠,而是马不停蹄奔赴机场。

新坐标的确切定位在山东东营,而从榆林到东营并没有直达航班,必须在咸阳机场转机。

这倒也无所谓,13:05的航班,在咸阳留一个半小时转机时间,17:30到东营胜利机场,一共也才四个半小时,不算太折腾的航程,而且到了东营,他们还有六个多小时的时间安顿,十分宽松了。

登机的时候,四人如此这般乐观地想着。

然后飞机顺利抵达咸阳机场,天色突变,暴雨倾盆,并伴有短时大风和雷暴。

四人坐在候机厅里,看着玻璃外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的雨水,心理阴影泛起了一层又一层。

“这幸亏是下飞机了,”钱艾说出了所有伙伴的心声,“这要在飞机上,我能窒息。”

红眼航班上的惊魂,他们真的完全彻底一丁点都不想在现实中二刷。

暴雨除了勾起小伙伴们心酸的回忆,还严重打乱了机场的正常秩序,所有航班都停飞。什么时候恢复?那得看雨。

等吧。

四人从两点多等到三点,三点等到五点,五点等到深夜,暴雨没有一点收势的意思,玻璃外的停机坪一片漆黑寂静,就像雨水成了墨。

“靠,”钱艾看着手机上越来越迫近的时间,“不会就在这里进去吧?”

“如果等下旋涡开启,会不会把他们吓着?”况金鑫指的是周围和他们一样焦灼等待的旅客。

徐望脑补一下:“可能当时会吓着,但过后就会失忆。”

“重要的是距离,”吴笙说,“这里和东营的直线距离近一千公里,除非我们能在里面坐上飞机,或者其他更快的交通工具,否则五点之前根本没可能到坐标点,更别提闯关交卷。”

钱艾知道自己是个俗人,但实在忍不住,还是想把队友拉回柴米油盐:“你们能不能先想想,万一我们进去的时候航班飞了,我们又在里面走不了多远,回来机票还得重买的事儿……”

“不用,”吴笙不以为意,“飞机在起飞前后都是可以退改签的。”

钱艾绝望仰头。

徐望理解队友的苦楚了。他把刚接来温水的一次性水杯递到吴笙手里,帮忙解释:“那是别人的机票,不是我们的。”

吴笙拿着水杯,不解挑眉。

自从设立了公共钱包,便一肩挑起财务重任的徐望,全程操作了订机票事宜,对此也最有发言权——

“我们买的是不能退改签的特价机票,也叫快乐飞。”

吴笙把温水一饮而尽,由衷点头:“好名字。”

老天爷最终也没有收到钱艾的祈祷,零点如约而至,暴雨不见停,嘈杂的雨声里,却传来清晰的鸮叫声。

候机大厅的穹顶上染出紫色光晕,除了特意上下左右搜寻的他们,没有任何旅客注意。

然而两分钟后,所有旅客都惊恐地看见了——他们像鱼卷风一样腾空而起,直没旋涡。

一阵晕眩的失重感后,四人降落,但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艘复古帆船甲板上。

船上除了他们,再没其他人。

船外,汪洋大海,风平浪静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碧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