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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是上辈子他付出得太多,这辈子让她还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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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别难过。同学们明天就会忘记啦,老师这里有夹心饼干,吃一个吗?”

裴川低声道:“想回家。”

“那就等妈妈来好不好?”

裴川指尖苍白,低头不说话了。

这年没有手机,有“大哥大”的少数人大多都有身份地位,小赵老师是没有的。

裴川母亲是外科医生,有时候一场手术会忙到深夜,父亲是刑警队队长,地位不简单,工作也繁忙。两个人的工作都容不得马虎,小男孩偶尔会拜托邻居接回去。

比如贝瑶的,或者陈虎、方敏君这些小朋友的家长。会顺便把他带回去。

家长们陆陆续续来了学校,小赵老师得看着孩子,今天另一个女老师请了假,重担在她一个人身上,所以忙不过来。小赵老师把换完裤子的裴川推回教室,拿了积木让他玩。

裴川低着头,一直没有动。

贝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人的一生,如果重来一次,贝瑶最想做什么事?

当然是远离霍旭这个渣,孝敬爸妈一辈子,完完全全和裴川无关。前提是,裴川没在她死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对裴川的感情很复杂。

冰雹铺天盖地,越来越大。不时有匆匆赶来的家长抱怨:“哎哟这什么鬼天气,上午大太阳,下午就掉冰坨子。”

然后有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没车的背着孩子跑。孩子们摆摆手:“赵老师再见!”

“小伟再见!丽丽再见!”

很快,贝瑶的妈妈赵芝兰也打着伞来了。

96年赵芝兰女士还年轻,眼角没有细纹,蓝色短袖上衣干练,透着活力。

贝瑶的目光从裴川身上移开,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赵芝兰,眼睛一下就湿了。

赵芝兰抱起她:“哎哟糟心闺女,哭什么哭,被冰雹吓着啦?”

贝瑶摇摇头,趴在女人背上,有些哽咽。世上爸妈对孩子最好,这是多少人知道却没有感悟的道理。

“给,扶着伞,妈妈背你,腾不出手,你把伞这里放我肩上,摸着就成。”

赵芝兰给小赵老师打过招呼,背着女儿离开。

贝瑶小手扶着伞,想了许久,回过头。

角落的小男孩裴川没有看她。

陈虎的爸爸是班上最早来接他走的,小胖墩骑在爸爸肩头,耀武扬威又得意。

方敏君的奶奶围着围裙,也牵着孙女回了家。

接着是贝瑶的妈妈……

贝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裴川的眼睛落在旁边一小块湿地上。这是小赵老师来不及处理尿液匆匆拖了一下留下的。

她想起十八年后男人冰凉又温柔的吻,再看裴川时,心里泛起浅浅的疼。

这个后世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幼小稚嫩时,竟然脆弱又孤独。

贝瑶动了动手指,再想看裴川,赵芝兰已经一口气背着她跑得老远。

裴川抬眸,黑黢黢的眼睛落在女娃娃被妈妈背着跑远的背影上。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头顶冰雹落下噼噼啪啪声,鞭炮一般热闹。贝瑶没有力气,话都说不出来,烧得发昏。教室里最后只剩一个瞳孔漆黑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

幼儿园离家不远,倒是离赵芝兰上班的地方很远,赵芝兰腿脚快,十分钟就顶着冰雹把贝瑶带回了家。

小女娃发烧已经睡着了。

晚上迷迷糊糊烧醒,赵芝兰在给她用酒精擦背,无奈叹气:“啥时候发烧的呢,也不知道给老师讲讲,不会烧傻了吧。”

贝立材从外面进来,也过来看闺女,刚刚贝瑶烧成那样夫妻俩都吓懵了。好在贝瑶她幺爸是个开小药店的医生,过来看了看又开了药,不然这样的天气,送医院都不行。

96年家里只有贝瑶一个孩子,弟弟贝军还没有出生,夫妻俩第一次当爸妈,孩子带的就精细些。

贝立材摸摸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好点了,没那么烫。”

“明天不去幼儿园了,你明早出门给小赵老师说一下就成。”

贝瑶半梦半醒,突然听爸妈提到了裴川。

赵芝兰:“那孩子今天没人接,我看娟儿现在都没下班,裴建国也还没回家呢!”

“那么小的娃,下半辈子就毁了,哎……”

父母小小的叹息声幽幽入梦来。

贝瑶想起那个若干年后那个冷漠男人挣扎跌下轮椅拥抱自己的模样。

他们都说他是魔鬼,她也有些怕他沉默寡言的模样。

可这个魔鬼现在还是个小男娃。

到了天大亮,贝瑶才睁开眼睛,烧已经褪了不少。

赵芝兰在做早饭,贝瑶房间门开着。

贝立材进门去厨房:“刚去给小赵老师请假了,但是她说……”

贝瑶透过老旧的客厅家具看过去。听见了沉重的叹息声。

“裴川一整夜都没人接……”

贝瑶怔然。

昨夜降温,夏夜最冷。裴川没能等来全世界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