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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沉默着看她一眼。

这是多少年以来,她再次为他哭啊。

他双手都是肮脏的血。

童年春游他杀死蛇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那些纯真的眼神避他如蛇蝎。

他用手肘轻轻格开贝瑶,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长大了,有钱了,心计也深了,依然做不了英雄,只能是异类。

周围的哭声有一瞬静止,裴川格开贝瑶的搀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又跌了回去。

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小腿被咬坏了。

静而无声。

他不是正常人,所以会失去平衡。他狼狈地试了两次,始终没看贝瑶。终于在第三次,他咬牙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却没看任何人,带着最后的自尊,拖着报废的那条残肢往家门口走。

他路过白玉彤,身上带着九月末的清寒和血腥气。白玉彤后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

他走远了。

贝瑶蹲在地上,把脸颊埋进膝盖。身体颤抖,泪流不止。

~

贝瑶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裴川的错。

她难过十几年的陪伴,裴川都没能成为一个好人。可是她却忘了,十几年来,人心都没有变过。他早就没有心疼地喊着“儿子你没事吧”的爸爸妈妈了。

周围看着他长大的邻居,都知道他是个性格孤僻的异类。他救了他们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搀扶他。

警察来了,后来经过检验,那确实是一条带了病毒的狗。

赵芝兰吓坏了,她张罗着要带贝军去检查身体。毕竟事发当时,只有贝军站在树底。

她是个坚强又脆弱的母亲,平素善良,可是当发生这种事,下意识还是害怕失去怀胎十月的儿子。以至于谁都顾不上。

贝军吓坏了,在沙发上啜泣。

只有贝瑶,脸上带着泪痕,这次没有过来抱他。

赵芝兰匆匆出门去找孩子们的幺爸——他们的幺爸是个医生。

贝军哭着说:“姐姐抱。”

贝瑶没动。

“姐姐抱。”他不甘心,再次伸出手,贝瑶狠狠打掉了那只手。

贝军傻眼了。

他长这么大,赵芝兰会凶他,贝立材会凶他,可是贝瑶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可是这是姐姐第一次打他。

然后他看着贝瑶比他还哭得难过。

十六岁的姑娘,呜咽不成语。

贝军慌了,他过去抱着姐姐,和她一起哭。尽管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打他。

贝瑶推开他,她哽咽道:“我守了他好多年,可是第一次让他伤得这么厉害的,却是你。”

贝军不懂,大哭出声。

贝瑶说:“他本来不会来的。”

她知道他坏,他冷血。那孩子如果不是贝军,他不会去救。

破洞裤子下的假肢,暴露在人前。他被扯下遮羞布,碾碎最后的自尊。她甚至在想,他会死吗?所有人都知道带病毒的狗的危险性,唯独伤得最厉害的裴川无人问津。

贝瑶擦干眼泪,勉强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回来。

她走下楼,脚步虚软。

对面那扇窗和她房间窗口四季常青花香温柔不一样,他一片灰色的窗帘,隔绝了世界的阳光。

~

裴川脱下假肢,闭上眼躺在床上。

他没去洗手,顶着曹莉惊恐的目光回了房间关门。

不一会儿白玉彤回来了,她颤着声音问道:“妈,他在哪里?”

曹莉解围裙:“房间,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被野狗咬了,那条狗好大,他还把野狗打死了。你知道吗?那狗脑浆都被他砸出来了,他就是个神经病,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

“闭嘴!”曹莉也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她勉力镇定,却想起继子那被咬穿了几个洞的裤子。

不、不会染了什么病吧?

曹莉纵然心机深,热爱‘宅斗’,然而在这种关乎人命的问题上,她还是觉得腿软。

母女二人都给不敢去敲那扇紧闭的门,曹莉只能给还在工作的裴浩斌打了电话。

白玉彤牙齿发颤:“太可怕了,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要出去。”

曹莉狠狠掐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你裴叔叔回来了看到你这样,你还想在裴家过好日子?喝西北风去吧你,要蠢别连累你.妈我!”

白玉彤不敢出声了。

门铃被按响。

白玉彤被支使去开门。

她看见了一张双眸带泪的眼,门外的少女带着初秋的瑟意,一张小脸是白玉彤无数次恨得咬牙的动人美丽。

可这张美丽的脸到底是个不到十六的小姑娘,哭得眼睛红彤彤的。

白玉彤懵了,都快忘了害怕。

贝瑶从不来他们家,这是白玉彤母女搬过来的第一回。

白玉彤不可置信地心想,这个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该、该不会是,为了她那个残废、半死不活又没人管的继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