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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掉以轻心,总觉得她会蓄意报复。

“我安分些她还能如何。”戴韦心里想过,就听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他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此事稍后再议。”

蔡正应是出门而去。

戴韦的常随进来,低声回道:“方才打听到,说太上皇似乎不大好,今天若非那位霍大夫,恐怕已经……”

“圣上如何说?”戴韦眼睛一亮,顾若离治好太上皇可以讨得太后的欢喜,可却一定会惹了圣上的厌恶,这就是他的机会,他的常随听着就回道,“圣上没有说什么,回宫里后还派了人给太上皇送了一些补药。”

那是做给太后和天下人看的,圣上仁慈,依旧念着手足情深呢。

“你下去吧。”戴韦摆手,脸上阴晴不定,他曾想过要不要做点手脚,让太上皇早点……只是,这样一来就难免冒险,一旦被人察觉,就连圣上都不会保他。

可是,富贵和前程从来都是险中求的。

眼下,就是好时机?

除了太上皇,得了圣上的眼,却还有人给她背黑锅!

真的是一箭双雕。

他想了想,换了衣衫去了宫中,找了裴公公:“圣上的腿伤还没有痊愈,公公如何不劝着一些,让圣上又奔波着去了西苑。”

“杂家如何劝。”裴冉挥了佛尘,道,“圣上一向挂念着太上皇的身体,这不去,哪能放心。”

戴韦摇摇头,叹了口气:“我听说,早上太上皇吐了血,可有此事?”

“戴大人这是对病症入迷了。”裴冉笑了起来,道,“吐血是没有错,不过那位霍大夫好了得,几针下去太上皇就恢复了神气,要不然太后娘娘怎么会那么高兴,赏赐了那么多东西。”

裴冉说着,嘴角撇了撇,显然是不待见。

戴韦心里立刻就有了数,含笑道:“霍大夫医术了得,有她在太上皇的病怕是有治了。”

“她果真了不得?比你如何?”裴冉含笑看着戴韦,就听他道,“怕是要略胜在下一筹。”

裴冉愕然,凝眉道:“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了得!”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夸赞的意思。

戴韦的心思就稳了一半,裴冉是在圣上潜邸时就跟着的,和圣上的情谊非比寻常,他的意思通常就代表着圣上的意思……

看来,圣上对太上皇的忍耐,恐已经到了极限。

“确实少有。”戴韦唏嘘,又想起什么来,道,“在下想后日去给太上皇问诊一次,公公您看,可行得通?”

裴冉什么人,几乎立刻就猜到戴韦的心思,似笑非笑道:“你是太医院院正,这调度安排都是你决定的,何必来问杂家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戴韦笑着倒不敢:“圣上跟前,还望裴公公多美言几句才是。”

“这是当然的。”裴冉道,“听说戴二公子成了亲,戴府可就小了点吧,正好,正东门哪儿有套宅子,说是四进可里头足足有五进的乾坤,我与圣上说说,戴大人劳苦功高,该给你换间大的了。”

戴家的宅子是他们自己的祖宅,位置不好不提,还很小。

而他一个太医院院正,是不可能赏赐宅子的。

这是莫大的恩宠。

“有劳公公。”戴韦笑了起来,那个宅子他知道的,也一直惦记着,“改日,戴谋请公公吃酒。”

裴冉轻轻笑了起来,高深莫测。

戴韦回了太医院,一个人在里头坐了许久,便急匆匆去的了戴氏百草堂,提前打烊关门,他一个人待在医馆里的药柜前,取药,研磨,治丸,落得指甲盖大小的一颗……

隔日一早,他便去了西苑,金福顺迎的他,不冷不热的道:“戴大人今儿得空来了,稀客啊。”

“听说太上皇身体欠妥,戴某今日来请平安脉。”戴韦并不生气,一脸的谦和,“霍大夫呢,走了吗?”

金福顺扫了他一眼,回道:“刚走。”领着他进了内殿。

戴韦眉头微动。

樊氏守在床前,太上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下官给太上皇,娘娘请安。”戴韦行了礼,鼻尖动了动,空气中有许多种的药香,很杂很乱……

樊氏点了点头,道:“有劳戴大人了。”

“不敢。”戴韦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忽然一怔,他闻香识草药的本事,虽是后天练的,可天生嗅觉灵敏,曾经,单凭远远的闻着味儿,他就能辩证对方吃的是什么药,得的是什么病。

他进太医院,也是凭的这个本事。

这房中的药香很多,好像被人刻意的熏染过,根本判定不出来是什么方子,但是就在刚才他坐下来时,有一种香味自太上皇鼻息中发出来,一晃而过。

若是普通人,定然难以察觉。

百花石蒜!

怎么会有这个药味?这种要虽有镇定止喘的效果,可却也有毒性,若服用略过量,人就会全身松弛,头脑麻痹,甚至有心跳过缓而死亡的可能。

这种药,药味有毒所以太医院里并没有。

难道……

他不由飞快的扫了一眼樊氏,又看向太上皇,打量着他的神色,眼睛无神,面色惨白,他又扶了太上皇的手,肌手无力宛若死状。

太上皇吃力百花石蒜,所以才会这样,而他很有可能根本没有病!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戴韦心头跌宕,惊恐不已。

“下官给您号脉。”戴韦颤抖着,手搭上了脉,果然和以前一样脉搏依旧缓而无力,就是将死之人的状态。

他坐不住冷汗冒了出来,突然站起来,道:“下官回去抓了药让人送来,请太上皇安心养病。”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有劳戴大人了。”樊氏含笑点头,戴韦收拾了东西转身要走,却发现苏召和金福顺正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戴韦面色大变,手里的药箱砰的一声掉在了脚边。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昨天顾若离在宫门外,和她毫不避讳谈太上皇的病症。

他中计了,他们分明就是故意引着他来的。

想干什么?

戴韦心头发寒。

顾若离离宫后去了孙府,孙道同正欲出门,听到有人说她来访不由一怔,道:“请她进来。”

“孙大人。”顾若离进了书房,郑重行了礼,道,“一直想来正式拜访,却因身份之扰不敢贸然前来,还往大人原谅。”

孙道同含笑,请她入座。

顾若离摘了帷帽,在孙道同对面坐了下来。

“你的脸。”孙道同一怔,顾若离笑着道,“不敢瞒大人,小女脸上的疤是自己贴上去的,让大人受惊了。”

孙道同一愣,恍然明白过来,问道:“你……为何要藏着脸,又瞒着身份。”

“请大人见谅,此刻还不方便说,怕给大人惹来不必要的困扰。”顾若离回道,“等将来确定不会连累了大人,再来向您请罪,和盘告知。”

孙道同颔首:“不必如此,是人皆有不可对人言之事。”又道,“霍大夫今日来府中,可是有什么事?”

“后日我打算在金簪胡同重开药师大比。想请孙大人前去坐阵。”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其实,想请您给我壮一壮胆量。”

孙大同挑眉,含笑点头道:“此乃小事,到时候老夫一定前往。”

“多谢大人。”顾若离起身道谢,见孙道同穿戴整齐,便道,“大人可是要出去,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告辞。”

孙道同做了请的手势:“老夫与你一起。”话落,两人前后出门,顾若离想到了什么,问道,“戴大人今日可当值?”

“今日是他当值。一早似乎就去西苑了。”孙道同回道,“约莫是因为你今日去问诊的缘故,他向来疑心重,必要亲自走一趟才会放心。”

果然去了吗,顾若离扬眉没有说话。

在孙府门外,她和孙道同告辞,去了韩恭在京中的宅子。

“霍大夫?”韩恭听闻来人,顿时不悦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又想到她的那一番关于眩晕的论证,便顿了顿,道,“请她进来。”

稍后,顾若离被请进了府中,韩恭就站在影壁后面等她,一副根本不打算让她进门的架势。

顾若离并不介意,这样的人摸清了性子,其实很容易相处。

她上前行了礼,喊道:“先生。”

“有事便说,老夫没有空和你闲扯。”韩恭觑着她,面色倨傲且不屑。

但却没有说难听的话。

顾若离没有委婉,直接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所以这才冒昧前来,想请了先生做个评审,望先生能百忙之中抽空前去小坐。”

韩恭听说了这件事,原本几家还没有什么,可是那天她被请去宫中,得了丰厚的赏赐,大家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办事很麻利,不过两天的时间,就将事情定下来,能在没有戴韦和蔡正的支持和引荐下,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门路。

这样一来,不用召开大会郑重介绍,她也能迅速在京中站稳,坐稳司医一职。

“到时候再看吧。”韩恭皱眉,不耐烦的道,“医术也好,制药也好,都是严谨的事情,你弄的这么花俏,不过就是为了名利!”

顾若离也不生气,点头道:“先生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为了名。”又道,“这世上,男子想要声望,只要有实力,便就一定能成,可我们女子行事太过艰难,小女若不想些花俏的手段加以辅助,怕是不出几个月司医一职就保不住了。”

韩恭一怔,没有料到她这么直接的承认了,打量了她一眼,拂袖道:“肤浅!”

可尽管他这么说,药师大比那日,他还是很守时的到了,戴韦没有来,但孙道同却和冯匀一起过来,同来的还有京中其他几家医馆的大夫以及药师。

金簪胡同,一时间水泄不通,热闹的宛若城隍庙的庙会。

廖掌柜扛着个大锣敲着,营造的声势极其浩大。

知道的当然不会多问,不知道的便伸着脑袋问道:“合安堂今儿做什么,是霍大夫免费问诊吗?”

“是霍大夫,不过是她领着京中的医馆办药师大比。”有人回道,“瞧这热闹劲儿,可真是前所未有。”

里三层外三层的,站在外头的人根本看不见,许多人直接到对面的楼上包了雅间,站在楼上观看。

辰时一到,顾若离便站了出来,含笑和大家道:“医局的药师大比落了遗憾,小女心中难安,觉得欠各位药师一个说法。思前想后便决定办这样一场大比。我们都是同行,虽有竞争可也要惺惺相惜,同进同退,共同努力,将医术,将制药发扬光大,再创辉煌。”

她说着,全场寂静,认真听着。

“今日大比,没有百两的彩头,亦没有医局颁发的锦旗。”她说着一顿,几家参赛的医馆有些嗡鸣声传来,众人难免有些失望,可顾若离话锋一转,道,“但今日来参赛的十二家医馆,可联合签一份契约。只要今日胜出的药师,以后他所制的药丸,挑一味,我们所有医馆都从他处购进,包括合安堂。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可比一百两的彩头和锦旗大多了。

十二家医馆,都从这家买这味药,那么就单这一味就够他们大赚一笔了。

众人顿时高兴起来,有人喊道:“霍司医,我们愿意签协议。”既然是比制药,那只要赢了不就成了。

“我们也愿意签。”保定东山药馆的郑掌柜走了过来,笑道,“在下带了私章,此刻便能签下。”

“好。”顾若离颔首,将事先拟好的契约递给郑掌柜,“所有愿意签的此时都来签下,稍后待结果一出,此协议便就生效,往后若有一家违约,医局便再不受理此家事物,此言当前,还往各自郑重。”

众人应是,只要公平,今年他们不赢,那明年也行,风水轮流转,他们总有得利的一天。

只要一年,他们就能发一笔大财,还能打响名号。这可是比任何手段都要好。

众人签了契约,顾若离收好,颔首道:“那今日药师大比现在开始。”

个人带着灶炉,分成两组,她话一落,廖掌柜就扛着大锣哐哐敲了三声。

蔡正看着眉头直跳,就听到他身后立着的别家药馆伙计聊着天:“早知道我们也报名,这十几家固定进药,可不是小数目。”就比如报一个六味地黄丸,每一年用量都很大,单这一味药就能撑住他们的开销了。

“要不问问比几场,我们也参加吧。”另一人道,“霍大夫没有空,问蔡大夫也成,他不是协助霍大夫办的吗。”

那人就摆摆手,不屑道:“你没看蔡大夫坐在这边一句话没有,戴大人让他协助,不过是顾及他脸面,如今医局都是霍大夫说了算,还是不要问的好。”

众人点头应着,轻蔑的看着蔡正。

蔡正的脸跟火烧似的,明白过来,顾若离请他来不过是想告诉大家,他蔡正在医局已经被彻底架空,毫无用处。

他真是抽了风,跑来丢这个人做什么。

两场比试,中午时便出来结果,是保定东山药馆拔得头筹。

郑掌柜向众人抱拳谦虚的笑着,顾若离看着他暗暗点头,不亏是做生意的,心中有把握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签了契约。

不过,输了的倒也无妨,反正要卖药,价格都是市价,他们就是去买也多费不了银子。

“霍大夫。”大比一结束,各家就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就这一场?明天可还会接着办?”

顾若离摇头,道:“今年就这一场,等明年再开杏林春会时,我们再重签契约。”

“成。那明年算我们一个。”那人说着一顿又道,“还有,这两日京中有的医馆故意将神经散低价买,害的我们失了大批的生意,此事您定要主持公道。”

“竟有此事。”顾若离一怔,看着那人道,“我定会彻查,若查到此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应和,喊着道:“霍大夫,往后有什么事是去医局找你,还是来合安堂?”

“在合安堂,平常我就在这里。”顾若离学着男人的样子和大家抱拳,“有事尽管来找我。”

大家应着。

吵嚷着,直到下午才彻底散了,顾若离亲自将孙道同和韩恭送走。

累的倒在后院的病房的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张丙中喊着门,顾若离的开门,就看着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今天这一招彻底震住了大家,这么好的条件,不怕他们以后不想参赛,不想比。”又道,“要是霍繁篓那小子在,指不定嘚瑟成什么样儿。”

他话落,方本超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提霍繁篓。

“没事。”顾若离笑着道,“这都七八日了,他没有消息就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少了他我们还是要做事,不能原地等着啊。”

见顾若离不再难受,大家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契约一签,后面的事情就更加的多了。”顾若离无奈的道,“赢了的自不必说,输了的保不齐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名义不去遵循协议,到时候还会有纷争。”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等着哪一家出了头,她狠狠打杀一通。

正所谓杀鸡儆猴,大家看不到后果,便会有恃无恐。

“走一步看一步。”刘大夫笑着道,“便是圣人,也不能事事都能算到,你能如此,已是难得。”

“只能这样了。”顾若离好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医局都让她这么累,她太高估自己了,“事情办完了,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几个人送她出去。

她站在街上,太阳暖融融的照着,她心情顿时又轻松起来……

至少,她往前迈了一步,将来的事便就多了一份可能。

建安伯府比平日似乎吵闹一些,顾若离进门时,守门的婆子看见她,笑着道:“三小姐回来了,郡主刚刚出去,您路上碰见她的车马了吗。”

方朝阳这个时候出去?是去宫里吗?

顾若离心头一跳,摸了摸荷包,那里面有樊氏塞给她的手帕。

“没有看见,估摸着是错过了。”顾若离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回了自己院子,雪盏打水伺候她梳洗,将家里的事情都告诉她,“伯爷请了一个大夫回来,那个大夫看过,只说四小姐的身体有些虚,养一养就好了,别的都没有大碍。”

“请的哪里的大夫?”顾若离擦着脸,看向雪盏,就看她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大夫以前来过家里,给大少爷看过。”

那就是京中的大夫了,不知道请的是哪一位。

崔婧语并没有痴傻,也没有发疯,除了在对霍繁篓的爱慕上表现出了病态外,其他的一切正常。

诊脉是看不出问题来的。

“表少爷在家吗?”顾若离换了件衣裳,雪盏给她重新梳了双丫髻,“在家,春闱在即,表少爷肯定忙着看书呢。”

顾若离点头,想了想道:“大小姐那边你得了机会就去看看,我不方便多去,免得被二婶瞧见又连累她。”

“奴婢昨天就去了。”雪盏回道,“大小姐挺好的,还问了奴婢四小姐的事,奴婢都说了,她还哭了一会儿,说想去看四小姐,又怕她不高兴。”

还是不要去的好,崔婧语如今像是只火药,轻轻一碰就能点着。

“郡主前脚一走,伯爷也走了。”雪盏低声道,“奴婢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郡主的脸色可不大好。”

顾若离一愣,就想到了太上皇。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她被雪盏推醒,心头便是一惊,问道:“郡主回来了?”

“没有。”雪盏变了脸色道,“是太上皇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