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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一别苑,倒也亭台精巧,花木扶疏。

李彻入住后,并未急于召见地方官员问政,而是下旨歇息半日。

众官员得知后,微微松了口气。

殊不知,数百名守夜人和锦衣卫,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行宫中离开,散向了荆州各处。

翌日上午,行宫偏殿。

李彻换了一身轻便的苍青色常服,坐在窗边明榻上,手边小几堆着几卷账册文书,正漫不经心地翻阅。

荆州太守杜青城、通判及几位主要属官垂手侍立在下,神色恭谨。

“杜卿。”李彻忽然开口,目光并未从账册上移开,“这荆州府库近年收支,看着倒还平衡,只是朕瞧这‘杂项补入’一栏,去岁秋、冬两季,数目似乎比往年同期多了近三成?所补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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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城心头一紧,知道考较开始了。

他连忙躬身答道:“回陛下,去岁荆江局部堤岸有损,秋、冬两季为备料及支付部分民夫工食,提前从地方绅商处,以来年税赋抵扣为凭,暂借了些钱粮物料,故记入此项。”

“一切皆是为了公务,账目往来俱有票据备案,不敢有私。”

“哦,防汛固堤,是正事。”李彻点了点头,指尖却又滑向另一处,“此地,‘城西官仓折耗’......嗯,这个损耗比例,比朕在其他州府看到的,可高了不止一点。”

“荆州仓储之米,莫非格外娇贵些?”

通判的额头瞬间见汗,连忙解释:“陛下明鉴,去岁夏间多雨,仓廪虽尽力维护,仍有少许霉变,加之鼠雀之耗......臣等监管不力,甘领罪责!”

他说的也算是实情,但这损耗比例确实经不起深究,其中有没有仓吏的违规操作,谁心里都打鼓。

李彻抬眼看了那通判一眼,目光平静,却让后者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天灾难免,人祸当防,仓储乃民命所系,今后需更精细些。”

让人没想到的是,李彻并未深责,只而是轻轻放过。

却让在场之人无不冷汗连连,陛下对账目数字似乎格外敏锐。

之前还有传闻说,当今陛下武运昌隆,却不擅长文治,一应朝政都交给心腹大臣。

如今看来,这纯属是谣言啊。

就在此时,李彻又开口了:“朕翻阅黄册,见城北栖凤庄一带,归在秋氏名下的田亩,自先帝时期至今,账上数目似乎未曾增减?”

李彻合上一本册子,语气依旧平静:“那边临着襄水,是片好地,朕记得前些年襄水改道,冲淤出新滩涂不少,邻近几家为了这些无主之地没少争执,这秋家倒是稳当。”

杜青城眼皮一跳。

栖凤庄附近的新淤地,当年秋家确实通过不见光的手段弄到了大部分,但表面上的田契数目却没大变动,做的极其隐秘。

陛下怎么连这种细节都知道?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洞察秋毫,或是秋氏内部田地调整,未及时在官府变更红契,臣下去后定当核查清楚。”

“嗯,是该查清楚,田亩事大,关乎赋税。”李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起秋家......他们家除了田地,似乎在城南还有几处铁器工坊,不知规模如何?”

“如今朝廷对民间铁器锻造管制放宽,但用料、产出仍需按章报备,尤其是上好的精铁,用途可要分明。”

铁!这个字眼让殿内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这东西就很敏感了,无论是私自贩卖走私,还是铸了不该铸的东西,都是顶大的罪责。

联想到陛下南巡路上,对私藏甲胄的清查力度,杜青城不由得喉咙发干,连忙道:

“陛下放心!荆州境内所有铁坊,俱在工坊司登记在册,所用料石皆有矿课票据,产出多为农具、日用铁器,绝无违禁之物。”

“秋氏工坊,臣亦曾派人巡视,未见异常。”

他这番话说得漂亮,但心里却有些虚。

秋家那些工坊深处是否百分百干净,他也不敢打包票。

可无论如何,自己的态度要端正,哪怕秋家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己也要咬死了不知道。

李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将手中册子轻轻放下。

“好了,朕只是随口问问,这些账册文书,你们拿回去,该核实的核实,该整改的整改。”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杜卿。”李彻看向杜青城。

后者连忙拱手:“陛下。”

“朕有些乏了,今日便到此吧,荆州政务还要你多费心。”

“臣惶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杜青城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

退出偏殿,被外面的风一吹,才觉里衣已贴在了背上。

几人交换眼神,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陛下今日所问,看似零散,却似乎都指向了秋家。

如此看来,这秋家怕是惹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