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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东侧殿的窗前,阳光透过窗格射进墙角的玻璃水缸中,两尾小红鲤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在水草和假山间穿梭,有时候猛然如利剑一般窜出去,就知道这是在捕猎了,水缸里的小鱼、小虾都是他们的食物。

康熙不敢在里面放太多鱼,空间有限,大鱼太多的话,小鱼、小虾就没有生存空间,前段时间,他让人一下子放了十尾锦鲤下去,第二天,水缸的小鱼小虾不仅一干二净,连水草、藻类也被吃掉不少,水缸的水一片浑浊,将整个环境都破坏了,那几尾锦鲤也没有活多久,不过两天就开始翻肚皮。

当时康熙在玻璃缸前坐了一个时辰,看着那几尾翻着肚皮的锦鲤沉默。

佟安宁曾经说过一个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藻”,世间大多事情都是在维持平衡,地位越高,需要的资源也有越高,所以食物链越往上,数量越少。

如这水缸,原先只能养两到三尾大鱼,可他贪心,将十尾鱼放了进去,最后小鱼小虾没了,连环境都破坏了,大鱼也没了生存空间,一缸鱼一起死。

前明为了供养持续增加的宗室加重了财政负担,现今八旗子弟整日无所事事,无事生产,长久下去,势必会出麻烦。

他要趁这次削藩,重新激起八旗子弟的血气,等到平乱结束,就要对八旗进行改革。

“咚!咚!咚!”

康熙屈指敲了敲玻璃缸两下,吓得鱼四下逃窜。

梁九功躬身走到他身边,“皇上,山西大同总兵赵良栋在外候命!”

康熙起身,“让他进来!”

梁九功:“嗻!”

康熙重新坐在了御桌前,看着摊在桌案上的地图,再次叹了一口气。

就如此次三藩之乱,如果不是吴三桂等人贪得无厌,他还能循序渐进,再忍一些时日。

一些朝堂官员不想打仗,不想和吴三桂等人硬碰硬,可是他们可知,大清压根经不住吴三桂、耿精忠等人持续吸血。

单是顺治十七年时,大清收上来的赋税才八百七十五万两,但是只是吴三桂的云南一年支出就需要九百多万两,而且三藩不仅不缴赋税,还张手要钱,自己垄断了盐井金铜矿山,前段时间还要铸币权,再坚持下去,无非就是抽大清的血养肥吴三桂等人,现在吴三桂等人造反,也表明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

京城中,佟国维和九门提督讷苏肯奉命提审吴应熊等人。

在经过三天的审判,得到了吴应熊给朝廷大臣上供的名单,索额图、图海赫然在列,还供出了京城的两个接应的窝点。

而佟国维此次抓到吴应熊等人,从他们的手下口中,得到了意外消息。

康熙四年宁儿遭遇意外的事情有了结果,和吴应熊有关。

宁儿康熙四年之所以受袭,是吴应熊派人动手,就是为了给鳌拜和索额图卖个好,皇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宁儿和皇上关系好,如果没了她这个纽带,加上佟佳氏已逝,恐怕康熙和佟府格格的感情要大打折扣。

处理一个七岁小姑娘,就能攀上索尼和鳌拜,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

若是攀不上,吴应熊等人组织的动手人当中,特别选了不同的背景,如果佟国维闹大,到时候引起辅臣们争斗,对他们平西王府也是一件好事。

小孩子体弱,不用费太大劲,说不定只是轻微一吓,就能将人处理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佟安宁不仅活过了康熙四年,现在居然还进宫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似乎佟国维他们就当成了一场意外,压根没派人去查。

佟国维看着证词,攥紧了手。

九门提督讷苏肯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佟老弟,事情查清楚了,是好事啊!再说里面那几位,我推算是活不了多久,你们大格格现在成了佟妃娘娘,和他们计较犯不着。”

佟国维扯出一抹笑,“大哥说的没错。”

“欸!这就对了,对了,你们大格格成了佟妃,听说在宫里颇受宠,怎么没见你们佟府摆酒啊!我还想去讨一杯酒蹭蹭喜气呢!”九门提督示意佟国维一同出去。

他们奉命一起审问吴应熊,为了避嫌,防止被污蔑,两人事先约定,谁也不会和吴应熊单独相处,防止出事。

佟国维长叹一口气,“对不住,实在是这些日子太忙,等到有时间,一定请大哥去佟府吃酒。”

从牢房出来后,两人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一问时间,已经到了酉时,宫门已经落锁,两人虽然都有牌子,想着今天的事情,不是特别要紧,就约定明天下朝后向皇上汇报。

等到佟国维回到佟府,距离戌时还差一刻。

佟国维快步来到赫舍里氏的院子,透过玻璃窗户,能看到她正坐在西侧屋里绣东西,温暖的橘黄烛光在她脸上渡了一层光,好像寺庙里的菩萨。

紫云看到佟国维,连忙喊道:“福晋,老爷回来了!”

佟国维撩起帘子,走进室内,被暖烘烘的热浪轰了一脸,吹走了身上的寒意,“福晋,你这里今天这么安静!怎么没见隆科多那个猴崽子?”

旁边的丫头帮他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

佟国维松了松肩,接过赫舍里氏递过来的暖茶。

赫舍里氏白了他一眼,“隆科多最近因为宁儿进宫的事情,还郁闷着呢。你少刺弄他,否则他敲着木鱼天天吵死你。”

“咳,你说宁儿这造的是什么孽,如果不是她,隆科多也不会养成这么混账的习惯,我真怕他哪天直接出家当和尚了。”佟国维捏着茶杯,吹了吹杯里的茶叶,茶叶在茶汤上浮浮沉沉,兜兜转转,像是昏了头的青鱼一般。

“以隆科多的性子,全天下的人都想当和尚,他也不会愿意,再说也没有那个寺庙肯收他,他太吵了。我三天前,带着他和瑶瑶去护国寺替宁儿求护身符,他也揣着木鱼去了,到了地方,将护国寺的和尚吵得,差点将我们赶出来……”赫舍里氏絮絮叨叨地说着事情。

佟国维面带笑意地认真听着。

正屋内的丫鬟和嬷嬷正在上菜,今日天有些冷,加上不知道佟国维回来的时间,所以赫舍里氏让人准备了汤锅子,用牛大骨熬的,里面还加了许多鲜菇和笋。

骨汤的鲜香味传到佟国维的鼻端,让他整个人精神一震,五脏庙也在发出轻微的咕噜噜声提醒他,好饿好饿,好香好香。

“福晋,咱们用膳吧!”佟国维起身,将杯子放到桌上。

丫鬟见主子们进来,连忙拉开椅子。

佟国维和赫舍里氏坐下,赫舍里氏看着沸腾的汤锅子,在看看有些冷清的桌子,叹了一口气,“虽说以前咱们也有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那时候只觉得轻松,现在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太安静了。”

佟国维站起身给她舀了一碗汤,“孩子大了都有这个感受,如果你觉得冷清,让叶克书、德克新他们的媳妇来陪你用膳。”

“别了!她们还有自己的小家看顾。唉!我就是想宁儿了!宁儿的性格一向百无禁忌,不知道在宫规森严的紫禁城会不会适应。”赫舍里氏用汤勺一勺一勺地搅着面前的汤,她实在没胃口。

宁儿的身体是她的心结,从小也养成了任性的性子,都说伴君如伴虎,就算和皇上有从小大的情谊,可是也总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如果佟安宁知道赫舍里氏的担心,肯定会安慰她,表示她和康熙现在互为“债主”的关系,短时间内,关系应该能维持一个差不多的水平。

“我去打听了,宁儿在后宫还算不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她都很好,皇上也经常传她去乾清宫用午膳。”佟国维说道。

“这些我也知道,只是,老爷,你知道,宁儿进宫时,皇上给她安排的是贵妃仪仗,现在宫内外都传遍了,在外人面前,我只能迎笑脸,但是冷脸让被人误认为咱们摆架子,可是私底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宫里的皇妃能是好相与的吗?宁儿看似主意大,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心性单纯,能斗过其他人吗?而且她的身体……”赫舍里氏说到后面,声音哽咽下来,一旁的紫云连忙递了帕子。

赫舍里氏擦了擦眼眶。

佟国维见她这样子,也不敢将康熙四年吴应熊派人伤害宁儿的事情告诉她,忽而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前天,大哥和我说了一件事。”

赫舍里氏放下勺羹,专注地看着他,示意他说。

佟国维抿了抿嘴,“大哥和我商量,既然宁儿已经入宫,她身体不好,女子怀孕生产是大劫,以宁儿的身体,估计不行,所以他想送一个庶女进宫在宁儿身边伺候。如果宁儿身体不舒服,说不定还能照顾她。”

“啪!”

赫舍里氏素手拍在了桌子上,汤碗里的勺羹在碗里晃悠了几下,忙不迭逃出汤碗,从桌上一路滋溜下去,“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正好断成了两截。

“据妾身所知,大哥膝下似乎没有适龄的庶女吧,难道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外室子,你觉得宫里的人是瞎子吗?”赫舍里氏脸色如凝霜般,神态中显露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厉。

不敢相信,她的丈夫会这样折腾大闺女。

宁儿才进宫不到三月,家里的爷们就想着算计她。

真是不让她好活啊!

想起这,赫舍里氏胸前微微起伏,觉得有些发懵,脑袋嗡嗡的。

佟国维见她气着了,连忙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大哥还在和我商量,还有孩子也不是外面的,是大哥身边的纳喇氏生的女儿,今年十一岁的舒盈,大哥说,舒宁年纪还小,这个年纪送进宫也能照顾好自己,在宫里养几年,若是宁儿有心思要孩子,舒盈就能帮上忙。”

赫舍里氏将他的手推开,面无表情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佟国维将杯子放到桌上,大手握住她的手,“宫里什么环境,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宁儿还是需要有人养老送终,有个孩子养在身边,未来也算是个依靠。”

“哼!你们爷们说话真是好听,自己贪恋权势,打着为女儿好的由头,干着坏事!怎么!知道自己劝不了宁儿,想要我帮忙劝。呵!佟国维,亏宁儿平时对你那么孝顺,你知不知道这事如果向宁儿提起,她会被气死的。”赫舍里氏抬起左手戳着他的脑袋。

“宁儿之前进宫前,早就和你说好了,她和瑶瑶只能一个人进宫,你们现在倒是会钻空子,选了舒盈,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想让人进宫,行!也有方法,诅咒宁儿死了,舒盈就可以进宫了。”若说对佟安宁的了解,赫舍里氏自问自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了,好了!我不是也没有答应吗?爷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佟国维皱着眉,决口不提自己的侥幸。

他将赫舍里氏两手握住,“我也是听到遏必隆家的事情后,有些着急了。”

赫舍里氏眉间蹙起,“怎么又牵扯到遏必隆了,听说他这半年卧病在床,我也代表佟府去府上探望过,没听府中夫人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