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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靖皇室的家宴设于太瀛湖中心的小岛上。初夏时分,微风吹拂,两岸绿槐柳摇,湖中玉波荡漾,芙蓉照水,浮香绕岸。

在北渊甚少见到这等婉约雅致的美景,可惜魏枕风却无心欣赏。他眼前坐着赵眠的全部家人——靖帝为首,左右分别是萧相和赵眠,接着是赵凛和必须被人抱着的小公主。

午间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好在四面有清风送凉,加之他身上所穿的是最上等奢华的丝绸,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感觉到热。然而拜靖帝的故作冷漠,萧相的漠然不动,以及赵凛的幸灾乐祸所赐,魏枕风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唯一欢迎他,愿意对他笑的只有在萧相怀里不停扭动的小公主。可惜小公主不会说话,帮不了他,笑够了便在萧相怀中呼呼大睡,最后被乳母抱走,在场只剩下五个各怀心思的男人。

赵栖作为一国之君和一家之主,率先开口:“听说你很拽啊。”

魏枕风不解:“拽?”

赵眠对父皇独特的口癖习以为常,解释道:“大概是很嚣张的意思。”

“陛下您一定是听信了谗言。”魏枕风谦和有礼地说,“晚辈一点都不拽。”

“父皇你别信他,”赵凛忿忿道,“他就是很拽!他什么都不怕!当初我和他一起回来,路上遇见了一伙山贼,父皇你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赵眠睨了告状的弟弟一眼,道:“父皇,我觉得魏枕风还好,再拽没我拽。”

赵栖扶额,心道眠眠你可别说话了,父皇还不知道你啊,你是拽,但你也就拽给外人看看,在朕和丞相面前就是一只可以随便撸的小猫咪,而魏枕风明显和你不一样。父皇这是在帮你打压魏枕风的气焰,父皇怕你日后被欺负。

赵栖的良苦用心萧世卿是最懂的,他对两个儿子道:“先听你们父皇说完。”

赵栖冲着萧世卿笑了笑,转向魏枕风时又恢复了严肃脸:“你应该知道,朕和其他皇帝不一样,南靖皇室也和其他皇室不一样。太子的婚事朕和萧相最多只是提提建议,具体的还是由太子自己做主。”

魏枕风端坐着,乖巧点头:“晚辈明白,陛下。”

“另外,只要你和太子在一起了,有几个条件你必须遵守。第一,在我们家没有三妻四妾一说,你若有了别人,太子一定会甩了你。”

赵凛顺势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威胁道:“我也会揍你!”

魏枕风继续乖巧点头:“是,陛下。”

“第二,你们谈恋爱归谈恋爱,别影响国家大事。”

魏枕风笑道:“这点陛下大可放心。”他在东宫来去自如不假,但只要一接近太子殿下批阅奏本,存放案卷的地方,东宫侍卫的剑就会刷地往他脖子上架,一点情面都不给。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子现在可以接受与你长期分隔两地,那朕也没什么可说的。”赵栖有些心疼地说,“但如果有一天他受不了了,朕希望你能想想办法……”

赵眠忍不住插嘴:“父皇,儿臣受得了。”他爱哭又黏人的毛病小时候就改好了。

赵栖默默地看着自己嘴硬又倔强的儿子,看破没说破。

魏枕风笑道:“陛下放心,就算太子受得了,晚辈也受不了。”

“没事,实在不行还有父皇呢。”赵栖对着大儿子露出笑容,“父皇丞相还有妹妹会一直在上京陪你。”

赵凛怔愣住,指着自己:“父皇,那我呢?”

赵栖微笑道:“北境三年兵役,请——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赵凛泫然欲泣:“可是儿臣已经在外面晒得好黑了,皇兄都快嫌弃死儿臣了!”

赵眠嫌弃道:“你确实好黑。回家这几日一点没有白回来,还是这么黑。”

赵栖安慰小儿子:“朕昨日听你祖母说,她新用的一款珍珠蜜膏美白的效果极好,回头让她匀几瓶给你。”

赵凛大喜过望:“谢父皇!”

魏枕风问:“陛下能不能也赏晚辈一瓶?”

“你也要?”赵栖奇道,“你一点都不黑啊。”

“没办法,晚辈必须防患于未然。”魏枕风心有余悸,“我们太子殿下是真的讨厌黑皮。”

萧世卿等一大三小聊完了黑皮,开口道:“阿凛若不想去北境,可以换一种方式将功补过。”

赵凛顿时如听仙乐耳暂明:“果真吗父亲,什么方式?孩儿可以去东宫给皇兄当暗卫,就像沈不辞那样……”

赵眠眉间微蹙:“不需要。”

此事父亲刚同他商量过,但他觉得赵凛年纪还小,不太忍心让弟弟去外面冒险,在北境军营好歹还有师父看顾着他。

萧世卿看出赵眠心中的担忧,道:“你弟弟已经十七岁,即将成年,不小了。”

赵栖在父子二人来回看,催促道:“你们两人又当什么谜语人啊。有话赶紧说,急急急急。”

“父皇你先别急。”赵眠问魏枕风:“三月前,我父亲让你关注东陵皇室失踪一案,你去查了么。”

魏枕风道:“萧相提点,晚辈哪敢不去。东陵失踪的是陵少帝的堂弟谢言秉,今年不过五岁,据说是好端端在家中忽然不见了踪影。负雪楼多方探查,所得线索寥寥无几,不足以还原出事情的全貌。”

赵眠扬了扬眉:“线索不够,你就没自己的判断了?”

魏枕风笑了笑:“那倒不是。谢言秉不过一不谙世事的孩童,父亲也只是一个远离京都权势中心的闲散郡王,妻妾成群,子嗣众多,谢言秉在其中不算受重视。倘若此案当真是某些人蓄谋已久而为,只能说谢言秉是最容易得手的东陵皇室血脉之一。”

赵栖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始作俑者是冲着小谢言秉皇室的身份去的。”

赵凛怒而拍桌,拍得筷子都崩了起来:“什么人这么恶心,竟然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赵眠道:“今日一早,千机院来报,你们北渊皇室也有孩子失踪了。”

魏枕风有些惊讶:“千机院的消息这么快?”

赵眠反问:“你已经知道了?”

魏枕风点点头,他也是今日出宫接厚礼进宫才得到的负雪楼的消息:“北渊失踪的是英王,也就是我六叔的小儿子魏承嗣,刚满周岁不久。我六叔十分看重嫡庶之别,阿嗣是他企盼多年的嫡子,光是看他给阿嗣取的名字,便知他多在乎这个儿子。阿嗣失踪后,六叔恨不能将盛京掘地三尺寻找爱子,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不像谢言秉,魏承嗣可以说是英王府的掌中之宝,伺候他的下人自然是尽心尽力。如此还能被贼人得手,幕后黑手的实力不可小觑。

若两国皇室失踪之案乃同一势力所为,情况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先是东陵,再是北渊,难度逐渐增加,和升级打怪似的。”赵栖难得地面色凝重,“难道下一个要轮到南靖皇室?”

五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在襁褓中熟睡的小公主。

南靖皇室人丁稀少得可怜,到了赵眠这一辈,先帝直系一脉只剩下他们兄弟妹妹三人,其中最危险的自然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妹妹。

赵眠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太子殿下真正冷起来的时候,一身的威压像极了萧相,“自寻死路罢了。”

萧世卿道:“嵇缙之此次回京,便是为了调查此事。他怀疑两国皇室相继失踪,极可能与东陵的天阙教有关。”

自古以来,越是动荡不安的时局越是滋生民间教派的温床。东陵自陆妄掌权后,朝政日益腐败,百姓民不聊生,他们在现实无法摆脱苦难,就会在神鬼之说中寻求希望。

天阙教在东陵和西夏扎根已久,近几年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如今只在东陵肆虐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北渊和南靖都发现了天阙教活动的踪迹。

魏枕风道:“莫非天阙教是想一统三国,所以要先拿三国皇室血脉祭天?”

“不能排除此种可能。”赵眠道,“东陵本就是蛊毒之国,善于用各种秘法蛊惑人心。天阙教中人又极是狡猾,嵇缙之和千机院查了数月才算有了些眉目,找到了他们在南靖的数十个据点。”

赵栖听得极是认真,一时竟忘了要在小辈面前注意自己对萧世卿的称呼:“丞相哥哥是想让好大儿去剿灭天阙教吗?”

正在喝茶的魏枕风被小小地呛了一下。

赵凛闻言急忙表态:“我可以!父皇,让我去让我去!”

赵栖皱起眉:“这……如果天阙教的确是冲皇室血脉而来,眠眠和阿凛甚至是朕都可以是他们的目标。让阿凛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赵眠道:“赵凛愿意去的话,儿臣会让安远侯等人陪同前往。”

赵凛继续表态:“让我去让我去!”

赵栖叹了口气:“好吧。但实不相瞒,朕对东陵出来的东西真的很有阴影。主要是吧,他们从来不真枪实刀地跟你干,动不动就用什么毒什么蛊的生化武器暗算你。我们这一桌五人,除了阿凛,谁不是深受其害?”

家宴上一阵沉默。

萧世卿忽然道:“本相记得,北渊英王乃盛京禁军统领之一。”

魏枕风道:“是。晚辈打算离开上京后,亲自为六叔寻回嫡子,拿下这一人情。”

萧世卿一颔首:“嗯。”

小公主很乖地等他们谈完了正事,才嘤嘤哭了起来。萧世卿起身欲去哄,魏枕风毛遂自荐:“萧相坐,晚辈去吧。”

只见小王爷娴熟地抱起了小公主,发出一种奇特但不难听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把小公主逗得咯咯直笑。

赵栖震惊道:“魏枕风这么会哄孩子?”

赵眠嘴角上扬,有些骄傲地说:“对,他很会。”

“别那么骄傲,眠眠,”赵栖无奈道,“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加分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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