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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堂内,一张张长桌并排并列,每张长桌后都放着蒲团若干。从台下到台上要上两个阶梯,讲台上有一太师椅,坐在椅子上看下面,视线无阻,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嵇缙之就坐在太师椅上,手持一把折扇,看上去不像他真实年龄的四十有一,而像是而立的青年。

嵇缙之早先被告知小王爷会亲临讲堂,此时见两个美貌少年站在自己讲堂门口,少不得要起身相迎。

赵眠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父亲的这位旧时好友。

论容貌,嵇缙之称不上十分出色。然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从容不迫的古典大雅之美,是一个气质高于相貌的男子。

赵眠本以为嵇缙之是来迎接魏枕风的,没想到嵇缙之竟先向他行了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嵇缙之说完,才转向魏枕风,“见过北渊王爷。”

赵眠疑惑地看向魏枕风,魏枕风耸了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他之前从未见过嵇缙之,在书院里也没有暴露身份,嵇缙之是如何得知他就是南靖太子的?

嵇缙之看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草民听说有一位南靖的萧大人来到了奔泉书院,说是萧相的内侄。可殿下眉眼之间六分似萧相,四分似陛下,怎可能是什么内侄呢。”

赵眠弯了弯唇:“先生好眼力。”

嵇缙之面露惭愧:“殿下想见草民大可直接宣草民便是,如此大费周章,属实是折煞草民了啊。”

在聪明人面前,赵眠也不拐弯抹角:“孤很好奇,为何父皇和丞相都对嵇先生青睐礼遇,故而想来探探先生的虚实。”

“不敢不敢。”嵇缙之做出请的手势,“殿下,王爷,请。”

除了事先给赵眠和魏枕风预留的座位,其他位置上都坐满了学生。众人穿戴无差别,不少人也当着上“翩翩少年”四字,可此二人一落座,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陪衬。

这些学生在各自的家乡都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心里有着一股傲气。想令北渊小王爷见识见识他们奔泉学子的风采傲骨,更想给南靖的萧公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个昂首挺胸,甚是积极。

“今日咱们来聊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嵇缙之站在讲台上,悠悠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为何会是取乱之道?”

众学子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老师显然是在含沙射影小王爷的夺嫡之心;惊的是,老师堂而皇之地提出此事真的不会惹恼王爷么?

不少人向魏枕风投去期待又惧怕的目光。只见小王爷面不改色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蘸了蘸墨,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怎么都不说话?”嵇缙之笑道,“不必顾忌,你们直抒己见便是。”

众人为之一振,他们老师都不怕,他们又何惧之有。

大家纷纷踊跃发言。

“‘废嫡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

“长子先于幼子出生,有先天之优势,家主可集中精力培养,其下幕僚知前途而心安,亦能全力辅佐长子。”

……

这个话题老虽老,但常谈常新。奔泉书院的学子大部分赞同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的说法,嵇缙之提出这个话题,是想劝谏魏枕风么。

魏枕风会听这些人的建议才有鬼了。

说起来,他晚上就要和魏枕风解蛊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眠立即闭上了眼,把有辱斯文的东西从脑子里统统赶了出去,又把自己给谴责了一遍,才继续听学生们的发言。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学生认为,重要的不是立长或是立幼,而是要立贤。”

这个说法和他父皇过去想的一样,即谁行谁上,大家凭本事说话。此四字不仅可以用在继承人挑选的问题上,也可以用于用人之道或者是床上。

等等,他方才想的是,或者是……什么上?

赵眠僵着身体,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救了。

怎会如此,不过就是晚上要和魏枕风上床而已,为何会让他一天心神不宁,什么事情都会往那方面联想?

他要变成季崇之流了么,他以后会不会是荒淫无道的君主?

父亲们若得知他成了这副模样,虽然不会想着废长立幼,因为那个“幼”离谱过了头,但说不定会后悔怎么只生了他和赵凛两个。

赵眠自我厌弃着,胳膊忽然被碰了一下。他回过神,朝旁边看去,魏枕风正看着他,给他递来了两张纸。

第一张上面写了一句话:这课要上多久啊,好无趣啊。

第二张是一幅画,画的是一只头戴太子发冠的猫,还在一边注释:像不像你。

赵眠盯着那只猫,提笔写道:别烦我。

这无疑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授课,苛刻如赵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主要是他没认真听,没有资格挑毛病。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其他学生意犹未尽,仍三五成群地继续方才的讨论。而魏枕风第一句话就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眠胸口升起了一股无名火:“魏枕风你能不能别问了。现在连午膳都没有吃,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突然被骂的小王爷急躁又无辜:“我问问怎么了,我又没其他意思。”

“我就不该带你来上课。”赵眠责怪道,“你太影响人了。”

魏枕风回嘴:“你少把错过推到我身上,我一句话都没和你说好吗。”

“你是觉得写或画不算说话么。”赵眠冷冷道,“你还碰了我。”

魏枕风气笑了:“我就碰了那么一下。”

嵇缙之上完了课,还要亲自把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学生送出讲堂。他问赵眠:“敢问殿下,今日当真是来探草民虚实的?”

“自然。”赵眠心虚但镇定,“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嵇缙之道:“草民只是觉得殿下和王爷心不在此而已。草民斗胆猜测,二位可是心有所急?”

赵眠:“……”

魏枕风:“……”

嵇缙之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道:“等二位了结了所急之事,再来探草民罢。如若不然,不过枉费时间尔。”

两人安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赵眠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没上床之前他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根本无法专心其他的事情。魏枕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忽然开口:“太子殿下剩下半日想做什么。”

赵眠做着最后的挣扎:“太子殿下会尝试做点正事,去御书楼多看几本圣贤之书。”

魏枕风“哦”了声,似乎有些失望:“那我回房看奏报吧——晚上见?”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