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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静坐,檐下的风卷过帷幕,卷起一线低沉的沙响,仿佛在暗暗提醒,这夜并不平静。

王擎重负手立于案前,面色凝沉,眉宇间隐隐压下一层阴影。烛火映在他鬓角,几缕白发清晰可见,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添一分冷厉。

案上酒壶温着,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酒香,却驱不散堂中那股无声的紧张。

王斌缓缓走入,脚步沉稳,眼底却藏不住躁动。

“父亲,这几日,你寝食皆少。”

他低声道,语调含着几分压抑的急意,“举事……就要近在眼前了吧?”

王擎重转眸,目光深沉,缓缓落在儿子身上,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声音低缓,却像石块坠入井底,沉闷至极。

“是,该到了该走这一步的时候了。”

话音一落,堂中那股压抑,瞬间重了几分。

王擎重缓缓抬手,执壶,注酒,清声入盏,琥珀之液在灯下泛着微光,宛若暗潮翻涌。

他将一盏递至王斌面前,唇角勾出一抹淡而冷的弧度。

“斌儿。”

“此杯之后——再无回头。”

王斌双眉一凝,指尖微颤,却终究缓缓接过。目光沉似铁,呼吸急促,心口却如擂鼓。

“父亲,既已至此,何谈回头?”

他仰首,一饮而尽,酒液顺喉而下,灼得心口生疼,却带来一股撕裂般的快意。

王擎重凝望他,目光深处闪过一抹莫名的光。

他仰盏,将酒缓缓吞入腹中,烛焰映在他眼底,像两簇暗火,燃着隐隐的光。

“好。”

他低声吐出一字,手指微抖,却在桌沿紧扣,压住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今日之后,你我父子,便是背水之人。”

正此时,门外脚步急促,帷幕被风掀起,一抹暗影疾步而入,俯身抱拳。

“老爷,信来了。”

声音低沉,却透着一抹焦急。

王擎重抬眼,目光一沉,盯住那来人,缓缓问道:

“何人送信?”

“是……中山王府的急递。”

来人俯首,双手奉上,封蜡朱红,仍带着一丝未散的余温,仿佛信中之意,炙烫非常。

王擎重接过,指尖微紧,目光扫过封缝,眸底的光更暗了几分。

他缓缓拆开,展开纸卷,目光一寸寸掠过,呼吸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片刻,他将信缓缓放下,唇角抿紧,眉宇间的沟壑更深。

“中山王,问洛陵局势。”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仿佛从喉底碾出。

王斌目光一凝,身子前倾,低声道:

“父亲,他担心什么?”

王擎重冷哼一声,眉头却未展,抬手指向窗外夜幕,眸色深得像墨。

“他担心许居正设防。

担心洛陵暗藏兵力,布防森严。

担心举事之机被断于初始。”

王斌眉宇紧锁,沉声道:

“那洛陵,是否真有异动?”

王擎重缓缓起身,负手踱至窗前,夜色压城,远处楼宇灯影稀疏,街巷无声,偶有巡防灯影掠过,却未显慌乱。

他凝望良久,目光中闪过一抹冷色,低低吐出一句:

“无。”

他转身,目光一寸寸扫过案上酒盏,缓缓落在王斌脸上,声音如铁:

“坊市如常,巡防依旧,未见调兵之兆。

洛陵……仍是旧模样。”

王斌皱眉,仍有疑色,低声道:

“若他们暗中布防呢?”

王擎重沉默半瞬,目光幽幽,忽然抬手,指节扣在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若真有暗防,绝不如此平静。

许居正若慌,他定会收市、戒严、巡查倍增,城中不会这般安稳。”

王擎重缓缓呼出一口气,唇角牵出一抹冷弧,嗓音低沉,像是从喉底滚过锋刃:

“如今,他装得波澜不惊,只有一种可能。”

他顿住,抬眼,目光锐利得像刀尖,直直刺向王斌:

“洛陵,有底牌。”

王斌瞳孔骤缩,呼吸一窒,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

“父亲是说……他们仍留有重兵?”

王擎重缓缓颔首,眼底的寒光一寸寸凝成:

“若洛陵真空虚,许居正岂能如此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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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表面无防,越显暗中森寒。

他不动,便是因为,他握着刀,藏在袖中!”

他抬手,一把抓过酒壶,猛然注入二人面前的盏中,酒液翻涌,溅起几缕冷光。

“这就是老狐狸的手段——让人以为他懈怠,实则将利刃藏在帷幕后。

举事之时,若这一刀自暗中劈下,便是破局之祸!”

王斌握盏的手指一紧,声低如铁:

“如此说来,中山王更该谨慎。”

“谨慎?”

王擎重忽然一笑,那笑意冷得似霜,“事到如今,何谈谨慎?

我们已踏上这条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抬手,盏与王斌轻轻一碰,清声脆响,像夜空里骤然裂开的雷:

“来,父子共饮!

此杯之后,再无回头。”

王斌仰首,烈酒灼喉,胸中却生出一股热流,血脉鼓动,像有战鼓在胸膛擂响。

他将盏重重搁下,眼底燃起冷光,声沉如铁:

“父亲放心,儿子与你并肩,纵是万刃加身,也不退半步!”

王擎重凝望他,唇角一抹森冷的弧度,缓缓落座,目光投向案上那封信,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低沉的响声:

“回信,照实回报:洛陵无异,城防如旧,未见一丝收紧。

再暗示他一句——许居正不慌,怕是暗藏重兵。

叫他放心——这刀,握在我们手中,不在许居正手里。”

赵世德俯身领命,脚步迅疾,帷幕轻掀,夜风卷入,带来一阵冷意,吹得烛焰猛然一颤,光影在墙壁间狂乱舞动,映得二人面庞冷硬,像铁铸的刀锋。

王擎重缓缓闭眼,指尖在案上缓缓摩挲,嗓音低低,仿佛自喉底溢出:

“既然他们要藏,我们便逼他露。

一着不慎,便是血光漫城。”

王斌望着父亲,胸膛起伏,指节死死扣住盏沿,目光森冷,似乎那一杯烈酒,已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尽数焚烧殆尽。

檐铃在风中碎响,声声清脆,却似无形的战鼓,在这压抑的夜里,愈敲愈急,催得人心弦绷到极限。

烛泪一滴滴落下,溅在铜盘里,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暗夜深处,一柄柄刀,正缓缓出鞘。

夜色沉沉,幕帐垂落,烛影在风中轻颤,将殿内光影切割成斑驳的冷纹。

中山王负手立于长案之前,黑缎宽袖垂至膝下,衣袍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却掩不住他身上那股森寒的气息。

赵管家俯身呈上密信,封蜡尚温,隐约透着一抹焦灼的急意。

中山王缓缓伸手,指尖收紧,将那封信捏在掌中,唇角微抿,眸底深色如墨,一寸寸沉了下去。

封蜡轻碎,信纸展开,烛火映在黑白字迹之上,冷光闪烁,仿佛一条暗蛇蜿蜒游走。

他目光缓缓扫过,一字一句,眸色愈沉,却在最后一行时,猛地顿住,眼底忽然迸出一抹幽光,似夜空骤然划过的闪电。

片刻沉默,他的唇角,缓缓牵起一抹弧度,那弧度极轻,极慢,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底生寒的锋利。

“洛陵……无异。”

他低声,嗓音压得极低,却像刀锋在石上轻轻碾过,沙哑中透着一丝森冷。

“许居正,你这老狐……”

中山王缓缓合起信,指尖在纸面轻轻摩挲,眸底那抹光,愈加幽暗而深沉。

“既然你无惧,我便成全你这份镇定。”

他低低一笑,笑意淡得像冰,却锋利得能割破空气。

缓缓抬首,他望向殿外的夜,烛焰的暗光映入眼底,宛若一团冷火在深潭中燃烧。

“看来——”

他吐字极轻,却字字如锋,穿透这死寂的夜色。

“是时候了啊。”

最后一字落下,烛焰忽然一颤,火光骤然跳动,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直贯殿壁,仿佛一柄藏锋出鞘的刀,悄然横在夜幕之下。

殿外的檐铃,随风碎响,声声清脆,却像无形的战鼓,催促着一场风暴,在黑暗的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