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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 余思雅又接到了路明惠的电话。

“据说省里面非常重视这个事,决定成立调查小组, 也同意咱们将考生的姓名公布在报纸上。财务做了预算, 按照往常的发行量,加上邮寄费用,总共大约需要6400块。余厂长, 这笔钱行吗?”路明惠试探地询问道。

虽然余思雅早承诺了会出这笔款子, 可这个数目到底是不少,都顶的上她五六年的工资了。余思雅虽然是厂长, 可这到底是集体的厂子。

余思雅一口应下:“没问题, 你去安排吧, 明天上午我就让财务去邮电局把款子汇到报社。这批特刊最快什么时候能发出来, 年前行吗?”

钱到位事情就好办了, 路明惠笑着说:“上面已经打了招呼, 明天我们报社的几个记者分头行动,去各大学拿回录取名单,再跟印刷厂那边沟通。这次的数量比较大, 印刷厂那边平时还有日常任务, 就是赶工估计都得花个两三天。最快应该能在四天后将副刊发出去, 不过偏远地方恐怕得等年后才能收到特刊了。”

现在交通不发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思雅点头:“这样也行, 那咱们就按计划来办。对了,你们明天的报纸还要报道这件事吗?”

路明惠振奋地说:“总编觉得要继续做。今天报纸一发出来, 在省城引起了空前的反响, 好多人跑到我们报社来, 请我们一定要把楚同志的录取通知书找到,还有不少年轻人来问咱们报社能不能帮他们查成绩, 得亏你提出了这个办法,不然咱们还真要发愁了,这么多人,我们就是长了八条胳膊也忙不过来。怎么,你们那里还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问这话时,路明惠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她知道昨天余思雅他们回乡下去了。

谁知道余思雅还真给了她一个特别的消息:“今天招生办那位高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怀疑是从省城到县里的路上丢了。”

路明惠实在是佩服高主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样的理由都能扯出来。邮政的信件投递都是捆在一起,装进绿色的帆布包里,捂得严严实实地再发出去的,要真丢了,那就不可能是丢楚玉涛这一份录取通知书,那得丢一批信件才行。真有这种事,肯定瞒不过两地的邮电系统,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他这样荒谬的借口只能骗乡下无知的老农。

“我知道明天报道什么了,余厂长,不跟你说了,我得去邮电局一趟,赶在他们下班前。”路明惠匆忙地说道。

余思雅猜测她应该是要去戳破高主任的谎言,打高主任的脸 ,把高主任钉死了。这也是她特意给路明惠说这个事的缘由,既然已经闹大了,那就再闹大一点吧,周家兴的教训告诉她,打虎不死必留祸患,既然已经得罪了高主任,那就要把他按到泥里,再也翻不了身,免得他还有余力找麻烦。

可惜送到乡下的报纸要延迟两三天,她没法看到明天的新闻报道。

余思雅怀着畅快的心情回了家,跟家里的弟妹闲聊了几句,早早躺到被窝里准备看会书,结果不到八点就停电了。哎,现在的条件还是不行,一到冬天,三天两头停电,别说乡下,就是城里也经常停电,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用电自由啊?

估计这电没个两三天是不会来了,余思雅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天气冷,又是小李值班,余思雅索性窝在家里没出门。

九点多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

余思雅走出去,看到大雾中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余厂长,余厂长……”

余思雅听出了这声音:“原来是民叔啊,有什么事吗?”

小队长沈宝民搓着手说:“王书记找你。”

余思雅这才辨认出来,他后面跟的是王书记,连忙说道:“你们里面请,进屋坐一会儿,外面太冷了。”

“不了,余厂长,你收拾一下,梅书记让咱们去县里一趟,他要见咱们。”皑皑的大雾中传来王书记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话,余思雅顿了两秒,然后笑着说:“好,麻烦王书记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好。”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余思雅回屋穿上棉袄,拿上钱包和粮票,锁了门就出去。

这时候门外已经不见沈宝民的身影,只有王书记一个人站在那里。可能是气温太低的缘故,他的眉毛上聚了一串细密的水珠,让他的眉目更显清冷,没有往常的和煦。

余思雅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笑着说:“王书记,走吧。”

两人都没说话,一路沉默地来到公社。王书记叫上了公社的拖拉机送他们去县城。

坐上拖拉机,余思雅裹紧了棉袄,两人还是没说话。

直到进了城,拖拉机停在县政府门口,下了车,王书记捏着公文包,面色阴沉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余思雅停下脚步回望着他:“王书记想说什么?你既然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挺好的吗?待会儿梅书记问起,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

“看来你很清楚梅书记见我们是因为什么。我这个书记还真是当得失败,公社的人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王书记自嘲一笑,想到自己今天早上突然接到胡秘书的电话时的样子,得亏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想想他前天下午问余思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女人一口都没提找了记者的事,只说已经办妥了。她就是这样办妥的?

余思雅丝毫不受他这情绪的影响,客观地道:“你不知道更好。走吧,梅书记还等着呢,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在县政府大门口大眼瞪小眼?”

王书记憋屈死了,但余思雅说的是实事,这县政府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俩站在这里不动太打眼了。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传呢,要是传到梅书记耳朵里,他更是没脸。

深深吸了一口,王书记只能憋屈地跟上余思雅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王书记看着余思雅脚步从容,面色不平,丝毫生气愤怒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禁有些泄气。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最后又被余思雅给带着走了。

可惜余思雅已经敲响了梅书记办公室的门,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小胡听到敲门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余思雅一眼,最后还是扬起笑容客客气气地说:“余厂长,王书记,进来吧,梅书记已经在等你们了。”

两人进去就看到梅书记坐在办公桌前在埋头批示文件,似乎没留意到他们。

小胡悄悄将两人领到旁边的会客室,低声说:“你们稍等一会儿,梅书记还有两份文件要看。”

余思雅含笑点头。王书记憋着一肚子的气和疑问,坐到她对面。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梅书记一直在低头翻阅手里的文件,似乎没空搭理他们。但余思雅和王书记都知道,这其实是梅书记在刻意晾着他们。

王书记脸皮薄,比较紧张,屁股挪了好几下,如坐针毡。相反,余思雅就要自在得多了,见梅书记似乎没空理他们,她也不急,撑着下巴,闭着眼睛养神。

王书记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很是羡慕。这份心态和定力,真是让人服气。

啪!

一份报纸拍在桌上的声音惊醒了余思雅,她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省城日报,头条醒目的大字格外吸睛“录取通知书没找到”,粗暴直接,不愧是路明惠的风格。

不用说,余思雅就知道,这是今天的报纸。看来梅书记也在盯着省城日报的新闻,因而才能在第一时间拿到这份报纸。

从报纸上收回目光,余思雅赶紧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梅书记!”

梅书记背着双手,绕着她转了一圈,目光悠长,食指点了点报纸,语气带着笑:“不看看你们的成绩?”

王书记在一旁吓出了一身冷汗,余思雅竟然还真的弯腰拿起了报纸,认真地读了起来。其实内容跟她了解的差不多,路明惠先是写了高主任的托词,然后写她跑了邮局去查证了邮件的去向,有无丢包的情况发生。邮电局那边做出了澄清,郑重表示,他们绝对没丢件,而且还将派人去辰山县邮电局严查此事。

报纸的最后,路明惠还写了一段话:楚同志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去了哪里,如今还是个不解之谜,请看下次报道!

不解之谜?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路明惠这么报道,明显是激起考生和家长们的愤怒,把火烧得越来越旺。但又没法指摘路明惠,人家说的就是实事。

果然是玩文字的,可真会玩。

看完后,余思雅规规矩矩地把报纸叠好,放回了茶几上。

梅书记盯着她的表情,挑眉:“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余思雅摇头,不作声。

梅书记坐到中间空着的椅子上,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你们可真能啊,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全县都没人知道。还是市里、省里打电话来,我才知道的。我得谢谢你们啊,一天之内,市里、省里都给我打了电话,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这是说的反话。

余思雅抬头坦然地面对梅书记,语气诚挚:“梅书记,抱歉,给咱们县里添麻烦了。你要是看过路主编前一篇报道,应该知道,我们一开始也没想闹大,能找的人,咱们都找了,通过了各种途径都没办法解决这个事,不得已,才找了路主编。梅书记,高考录取通知书关系着一个考生的命运,不是我们要跟谁过不去,而是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不公平的事在我身边发生,在我朋友身上发生!”

似是没料到余思雅会这么坦诚,一上来就直抒胸臆,没有半点马虎眼。梅书记的脸色稍霁,但还是不大高兴:“找他们没用,你可以来找我,捅到省城报纸上,咱们辰山县这下全省扬名了,开心吗?”

余思雅苦笑:“这是我们的私事。梅书记这么忙,日理万机,我哪好破这个戒,拿这种小事来找你。要是我开了这么个头,以后大家都跟着有样学样,那梅书记简直没法工作了。”

“你这张嘴巴倒是挺会说,那今天的报纸怎么说?不是你透露的信息,路明惠会知道咱们县里昨天发生了什么?”梅书记也不是好忽悠的,指着报纸问道。

余思雅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好吧,梅书记,我承认,是我把这件事告诉路主编的。这还不是怪高主任太气人了,他们答应了我会好好查录取通知书的去向,一定帮我们找到,结果呢,他打电话过来却一口否认,说找不到了,可能是邮电局丢了。我气不过,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把这个事告诉路主编了。”

她还年轻,才20岁,正是冲动易怒的年纪,火气上来,控制不住,做点什么出格的事那也是值得原谅的。

这番话一出,梅书记是计较也不好,不计较也不是。他食指隔空点着余思雅的笔尖:“我算是领教你这张嘴了。”

余思雅嘿嘿笑了笑,赶紧问道:“梅书记,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梅书记瞥了她一眼:“上面已经准备成立专案小组了,不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问题。你们这回可是捅破了天,等着我去市里做检讨吧。”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余思雅一脸纠结:“对不起,梅书记,都是我做事不周,连累了你。”

不管错没错,让领导吃了挂落,先道歉总是没错。

她这番操作下来,梅书记完全没办法生她的气,这件事归根到底也不是她的错。虽然梅书记很恼她将这件事捅到上面,让辰山县出“名”,但更厌恶教育部门个别工作人员以权谋私,不作为的行为。

“行了,你跟省报的记者熟,跟他们打个招呼,市里已经准备严查这个事了,让他们别再报道了。”梅书记摆了摆手说。

这怎么行,不闹大,高主任之流又怎么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光是撸职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余思雅咳了一声,说:“梅书记,其实坏事也未必不能变成好事,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一听?”

梅书记这两天挨的批比较多,正头痛呢,听到这话,扬了扬眉:“说吧,什么主意?”

这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一套一套的,听听也无妨。

余思雅正色道:“梅书记,这个事你和县里的领导也是被蒙蔽了。归根结底,是个别人因为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不法的事情,从而败坏了咱们辰山县的名声。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表达出,咱们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咱们杜绝一切以权谋私的行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所以我提议,在上面的调查小组来之前,咱们先带头自查,查一查,楚玉涛同志的事究竟是个例还是有其他同样的受害者。咱们查出来,跟调查小组查出来,那意义完全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县里还有这样的事?”沉默几秒,梅书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

余思雅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我就不知道了,有没有查了才清楚。我们主动调查,先把姿态摆出来,到时候我再联络路主编,请她帮忙写篇相关的报道,表明咱们县坚决查处高考顶替作弊的决心,这不就能从一定程度上挽回咱们辰山县的名声了吗?”

梅书记想想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有问题,自己先查出来,跟别人来查出来,那可是两码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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