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另一间包厢内,香烟缭绕,几个男人围坐,推杯换盏间笑语不断。

吴广平坐在下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心思却有一半系在隔壁。

他算着时辰,估摸着季钰差不多该到了。

一个小厮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弯着腰,凑到他耳边,极快地说了几句。

吴广平脸上那层笑意像是瞬间冻结的蜡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默不作声地漾开。

他挥挥手让小厮退下,站起身,朝着座中几位拱了拱手,声音带着歉意:“诸位大人见谅,吴某有些琐碎小事需去处置片刻,去去便回,去去便回。”

“吴大人自便,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

有人笑着应和。

吴广平笑着退出包厢,反手轻轻带上门。

门板隔绝了里头的暖意与喧嚷,走廊里空气清冷,他脸上那层热络的笑也像是被这冷气一下子剥掉了,只剩下面皮下紧绷的筋肉和眼底压不住的焦躁阴沉。

他猛地转向候在门外、额头冒汗的小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火气:“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弄错了人?”

小厮腿肚子有点转筋,磕磕巴巴道:“回、回老爷,掌柜的……掌柜的他没领会清楚,小的只说天字三号房是给季大人预备的,人到了就引进去……可、可方才那会儿,恰好有位戴着帷帽的姑娘来,掌柜的以为……以为就是咱们安排的人,就、就给领进去了……小的也是刚得了信儿,赶去后面瞧,咱们备下的那位还在偏厅候着呢……”

吴广平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眼前都有些发花。

他千算万算,打听到季钰今日在此会客,特意费了心思准备这份“薄礼”,选的是京中最擅风情却又知分寸的头牌,连时辰都掐算着,只等正事毕、人微醺时送上,既不显刻意,又能表心意。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竟闹出这么个张冠李戴的乌龙!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小厮,“这点事都办不利索!人是能弄错的?时辰也能弄错?!”

小厮缩着脖子,有苦说不出。

他不过是传话时忘了叮嘱掌柜一句“须得戊时三刻后再引人进去”,谁承想就这么点疏漏,竟能捅出这么大的篺子。那误入的姑娘……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搅了局不说,万一冲撞了季大人……

吴广平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追究底下人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善后。

季钰是谁?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未及而立便以军功封侯拜将,手握实权,性子更是出了名的难测。

多少人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他好不容易觑着这个机会,本想投其所好,如今却弄巧成拙。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了。

只盼着季大人心情尚可,不予计较。

想到这里,吴广平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朝着天字三号房走去。

到了门外,他先侧耳听了听,里头一片寂静。这寂静反而让他心里更没底。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声音恭谨:“下官吴广平,求见季大人。”

片刻,里面传来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进。”

吴广平推门而入。

厢房里窗户半开着,流通的空气冲淡了先前残留的些许甜腻气息。

季钰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空的茶杯,神色是一贯的疏淡,瞧不出喜怒。

房间里整洁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广平飞快地扫了一眼,心下稍定,连忙上前几步,深深一揖:“下官办事不周,扰了大人的清静,特来请罪。”

季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广平腰弯得更低,语气愈发恳切:“原是下官想着大人连日操劳,便擅作主张,备了些……嗯,雅乐清茶,想为大人解乏。不料底下人愚钝,领会错了意思,时辰地点皆出了差错,竟让不相干的人误闯了进来,冲撞了大人。此皆下官失察之过,万望大人海涵。”

他只字未提“花魁”,更不敢说原是要送人,只含糊成“雅乐”,将责任全揽在自己安排不周上。

季钰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目光落在吴广平低垂的头顶,声音听不出情绪:“吴大人费心了。不过是场误会,人已经走了。”

吴广平心中一松,连忙道:“大人宽宏!下官惭愧!那误入之人……”

“一个走错房间的过客罢了,”季钰打断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再问的意味,“吴大人不必挂怀。”

“是,是。”吴广平连连应声,知道这事季钰不欲深究,已是万幸。

他不敢再多言,又说了几句请罪和恭维的话,见季钰神色淡漠,显然无意多谈,便识趣地告退出来。

直到走出那间包厢一段距离,吴广平才觉得后背的冷汗慢慢渗了出来,湿了内衫。

马车在离云府后门还有两条巷子时,云兮便让车夫停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到这里,我们自己走回去。”

她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还有些微的沙哑。

车夫是季钰的人,并不多问,依言停车。

红缨先跳下车,然后小心地搀扶云兮下来。

云兮身上还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墨色外袍,她将袍子裹紧,帽兜拉低,几乎遮住大半张脸。

主仆二人沿着墙根阴影,快步朝云府后门走去。

夜风一吹,袍子下发梢未干的水汽带来寒意,云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走得更快。

她不敢直接从后门进去,怕守门的婆子多嘴,或者恰好撞见什么人。

她记得后墙靠近厨房杂院的地方,有一段因多年失修,墙体有些剥落,墙头也矮,旁边还有棵老槐树可以借力。

小时候为了溜出去,她和红缨偷偷试过。

两人绕到那处墙根下,四下寂静。

红缨熟门熟路地先攀上老树,又伸手把云兮拉上去,小心翼翼翻过墙头,跳进杂院堆放的柴垛后面。声响极轻,并未惊动人。

一路避着人,悄悄回到自己那冷清的小院,闩上门,云兮才觉得那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后怕。

她脱下那件属于季钰的外袍,手指拂过冰凉的云锦面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