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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博文望向了江舫身后的虚空世界:“我应该……应该在试课,我第一次去大学试课,挺紧张的,下面都是学生,旁边还有倒计时和计分板……”

阚博文是大学助教。

“试课”,也许是他长达二十六年的人生中的某个片段。

而现在,他的大脑已经被人打开过,在这夏日里静静地腐烂。

他讲述完这段话,自己也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于是便羞赧地微笑了:“我,我是在做梦吧?”

江舫叹息一声,身体前倾,匕首无声无息地从鲨皮刀鞘中滑出。

他应道:“是的,只是做梦而已。”

话罢,一刃沾着鲜血的薄锋,刺穿他的血肉,将阚博文的胸腔彻底洞穿。

尖端也在拥抱中,没入了江舫的右胸口。

二人的血肉交融在了一起。

死亡降临得如此之快。

阚博文在死前,嘴角还挂着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淡淡微笑。

江舫抱着他的肩膀,扶他慢慢坐稳在楼梯上,余光也落到了日记本上。

可原本在扉页上用墨水写就的情话,居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句“我愿与你相恋在任何一段时间内”,被另外一句崭新的话所替代。

“时间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将来、永恒和永不组成的无穷无尽的经线”。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

江舫转过脸来,注视着阚博文嘴角的一点笑容。

旋即,他用沾着他新鲜血液的手指,抚过了他的眼皮。

“……谢谢。”

大概没人能想到,在这样的状态下,阚博文居然能苏醒过来。

谢谢阚博文,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也以一个确凿的事实,为江舫验证了那个最大的困惑。

等江舫走到凌乱的手术准备室,真正拿到了三名这个时代顶尖的脑科医师留下的手术资料,他也终于明白,何为“上帝的诅咒”。

那句关于时间的箴言,是博尔赫斯说的。

——生于19世纪,故于20世纪的博尔赫斯。

“时间是一条由过去、现在、将来、永恒和永不组成的无穷无尽的经线”。

雪莱的构想,充满了对上帝的冒犯和大胆的狂想。

他知道,自己即使病愈,面对的也还是无法面对自己信仰的基思牧师。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上帝。

所以,他想,既然解决不了信仰问题,那就解决信仰本身。

——雪莱想要通过手术破坏的,就是关于时间这条“经线”上的内容。

他要弄坏自己的视交叉上核,以及海马体中的时间细胞。

一个是大脑的时针,一个是大脑的分针。

那么,他将从上帝创造的世界中解放出来,彻底失去肉.体对时间的束缚和限制,任时间在体内自由穿梭。

他冒着死亡的风险,试图把自己的意识制作成一台时间穿梭的机器,让他可以任意回到一个时间点。

在两人还年轻时。

在二人白发苍苍时。

在耶稣诞生前。

在白垩纪。

他的精神将彻底挣脱时间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和他的爱人相恋。

这种藐视时间的行为,才是真正招致上帝诅咒的原因。

放在现实里,雪莱公爵这样荒诞的行为一定会因为种种原因招致失败。

比如说技术不足,医生无法完成,比如说术中各种突发的情况,比如说术后的难以预料的并发症。

可是,这里毕竟是被创造出来的副本,被假设出的故事。

副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给玩家“服务”。

所以,两个在副本中相恋的疯狂NPC的计划,一定具有其可实现性,才会对他们这些玩家造成真实的威胁。

是副本的机制,确保了雪莱那充满了荒诞和血腥色彩的爱情设想,必然成真。

雪莱公爵大概已经完成了一次乃至数次的时空旅行。

他从20世纪带回了博尔赫斯的箴言,回到了更过去的某个时刻,改写了这本日记本的扉页。

这已经验证了雪莱公爵的成功。

怪不得,副本用了那样一个奇怪的表述,来对他们的游戏时间进行限定。

——【游戏时间为第七日到来时。】

当雪莱公爵的计划彻底成型的那一天,两岸的时空将陷入彻底的乱流,属于他们的第七日,就永远不会到来了。

两岸的诅咒既然已经开始融合,那么,是不是只要杀死公爵,就能够解决一切呢?

如果说雪莱的愿望是从时间上消灭二人的隔阂,为了形成一定的对应关系,基思的想法,就是从空间上——

想到这里,江舫面色陡然一变,将手中资料一推,转身跑出准备室。

他要去找城堡内还有可能活着的、可以过桥的队友!

南舟所在的东岸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