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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他们正巧是在上周的这一天晚上7点半约定前往403的。

剩下的几个小时,他们开始根据手机里的消息,汇总一周前他们踏入死穴时曾带去的东西。

他们要重复一趟上周五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次夜访,他们叫上了孙国境三人组。

孙国境磕巴都没打一个,就决定跟他们一起去。

原因无他。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胡力在听到第六次“沙沙”声时,他们就很难再感知到他的存在了。

孙国境距离淡出他们的世界,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六人再次碰头后,坐在一起,抓紧时间确认手机记录,好把那天大家带的东西都搜罗齐全,争取复刻那一天的情境。

桥牌、扑克、飞行棋、桌上冰壶等桌游都是现成的。

这些都是孙国境他们准备的,回去后没来得及拆开,还用一个布袋子装着,胡乱扔在宿舍阳台的一角。

布袋子里还放着两张小票,分别是超市和奶茶外卖的。

小票时间都是那一天的傍晚。

为尽可能还原21号发生的事情,他们点了同样的东西。

不过,江舫特意在南舟的那份奶茶里备注了加糖。

又记下南街的烤串、啤酒后,南舟环顾四周:“还差什么吗?”

没有回音。

他“嗯”了一声:“那就……”

谁想,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猛然拽住。

孙国境穷尽全身气力,攥住了他的手腕,脖子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

在宛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力道的抓握下,南舟面无痛色,只是静静盯着他变形发白的手指。

孙国境把手里的手机直直向前伸去,几乎要戳到南舟的脸上去,两片惨白的嘴唇下,牙齿咯咯发着抖,却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仓皇的孙国境,南舟平静开口:“嗯,你说吧,我记下来。”

……好像他刚才并没有忘记孙国境的存在一样。

他尝试着用寻常的态度对待孙国境,好让他不那么恐慌。

但这并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五大三粗的男人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一直举着手机……给你们念要带的东西……”

他看向四周:“其实……你们刚才谁都没注意到我,是不是?”

罗阁和齐天允眼圈也跟着红了,但还是不住声地附和南舟:“没忘,没忘。怎么能忘呢。”

孙国境脸色煞白,脸上的咬肌鼓起一圈,又颓丧地瘪了下去。

缓过这阵攻心的恐慌,他拿起手机,哑着嗓子,补充道:“……还要再买一个蛋糕。我是用外卖软件下的单,特意备注要多加奶油,让大家抹着玩的……还有七八罐手喷彩条。”

说完,他就猫在一旁不愿动弹了,两眼发直,眼睛却还是盯着人群的。

南舟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

罗齐兄弟二人一个一边,热热挤在他身边,东拉西扯地说着些闲话,好抵消兄弟的恐慌。

孙国境说不出什么,垂着脑袋,半晌无言。

兄弟俩只好绞尽脑汁说些能逗他开心的话。

罗阁甚至回忆起他们三人合开的烧烤摊,说不知道回去的时候门面还在不在,桌椅板凳还全不全乎,还开不开得了张。

就在这时,孙国境没头没脑地说:“你们俩……别去了。”

他说:“烧烤摊没了一个人,还开得了张。不能三个全没了。”

左嘉明在死前留言中所提到的“不存在的地方”,是他们遭逢到的一切恐惧的源头。

现在在同样的时间点进去,谁也说不好是绝处逢生,还是羊入虎口。

罗阁和齐天允都沉默了。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寝室内气氛一时压抑莫名。

见已经差不多完成任务,江舫率先起身,约好和他们七点在体育系楼下见。

秋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白日里的枫叶大道浮光跃金,红影缭乱,美得叫人屏息。

但一旦入夜,枫叶便被寒风刮得到处都是,冷不丁一眼扫过去,像是码了一地的小小手掌。

微脆失水的树叶在赶夜路的几人的脚下碎裂开的瞬间发出的“沙沙”声,能让人打上好几个寒噤,怀疑是那股力量在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们了。

最终,跟着南舟三人一起前往东五楼的,还是只有孙国境。

四人组穿过枫叶大道,背着喧嚣的校园,越走越远。

倘若白天里的感受还不够强烈,夜间造访这里,才知道东五楼有多荒僻。

离东五楼还有两百多米时,路灯已经坏了个七七八八。

嘣——

嘣——

一闪一闪的路灯灯泡内,发出奇异且清晰的声响。

南舟提前拧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扫开一片扇状弧度,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部分前路。

但这并不能有效缓解人内心的恐惧。

被光线照射到的地方之外愈发黑沉,仿佛蛰伏着未名的、蠢蠢欲动的巨物,准备伺机将他们一口吞掉。

好容易捱到了东五楼。

在踏入楼道、声控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南舟和江舫感到身后两人均是大出了一口气。

7点20左右。

他们抵达403教室的门口。

孙国境搓搓冻得发木的手掌,凑到唇边,发泄似的呵出一点热气后,走到前面来。

他把手压在门把上,停滞了许久。

仿佛那边就是他的审判席。

是他的轮回道。

他静立着,南舟他们也陪他静立着。

7点半左右。

孙国境抬腕看表,确认时间后,咬一咬牙,正准备掏出钥匙——

门却先他一步,向内缓缓敞开,将孙国境的半个身子都带进了黑暗中去。

孙国境还没来得及恐惧,教室内的灯就被人啪的一下扭开。

……他跌入了一片通明的灯火中。

早早离开寝室的罗阁和齐天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403。

而且显然在里面等待很久了。

“不是说要办party吗。”

罗阁笑得有些夸张,是强撑着的笑法,明摆着是怕一放松肌肉,整个表情就会垮下来。

他一回头,把满满一屋子气球和彩带都亮给了孙国境看:“……看弟兄们给你操办个大的。”

齐天允则拿起不知何时从孙国境的钥匙圈上拆下的403教室钥匙,晃了晃:

“反正现在呆在哪儿都有危险,还不如哥几个一起扛。”

原本还算朴素的403教室被罗齐二人装饰得花里胡哨,带着股鲜艳而热闹的土气。

如果403里是某股神秘力量的栖息地,看到自家被折腾成这个样子,想必会马上放弃孙国境这个目标,先拿罗齐二人开刀以正尊严。

孙国境什么也没说,一臂一个抱住两个兄弟,把脸向下压埋在他们的肩膀上,身体簌簌地发着抖。

经过罗齐二人这一番穷折腾,这倒是像一场真正的朋友聚会了。

六人在讲台和阶梯座位之间的空隙席地而坐。

孙国境递给了南舟一罐啤酒。

南舟摆一摆手,抱着他那杯加了糖和满满半杯料的奶茶,慢慢喝着。

谁也看不出来,在二十几个小时前,这六人中的其中三个还意图打劫另外三个,结果被反手抢了个一干二净。

“龙潭”三人开始推杯换盏,脸上很快有了微醺之色。

孙国境破口骂道:“谢相玉这个王八养的,就是想让我们给他探路!”

南舟平和地试图和醉鬼沟通:“他还有再联系你们吗?”

想也不会有了。

监听的事情暴露,谢相玉再会回来见他们才是有鬼。

尽管孙国境他们还不知道监控的事情,但被他利用去当探路石的事儿,他们倒是琢磨透了。

孙国境说:“他没有。但我联系他了。”

他大手凌空一挥,潇洒道:“我打电话去把他骂了一顿!”

南舟抱着奶茶,等待下文。

结果,孙国境撸了一把板寸,啐了一口,悻悻道:“……他妈的,老子费了半天口水,才发现这小子把手机开了免提放一边搁着去了,还烧了老子小十五分钟的话费。我再打,他还接,我就不打了。奶奶个腿的,他最好在哪个地沟里把腚沟子缩紧了,不然老子撞见他一回揍他一回——”

南舟咬着抹茶味芋圆,不说话。

谢相玉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他选择独身一人行动。

他明明先于所有人发现了名牌,既没有扣留和独占线索,却也不和他们进行任何交流。

他躲在偌大校园中的一角,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这样具有压倒性力量的灵异副本里,他拒绝合作,拒绝接触,仿佛没有丝毫畏惧可言。

做出这些有悖常理的行径,他在想些什么?

或者说,他要通过蛰伏和等待,获得什么?

江舫捏着一罐山楂汁,轻声问他:“在想什么?”

南舟实话实说:“谢相玉。”

江舫:“啊,他。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南舟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这么说?”

江舫喝了一口山楂汁:“他想干的事情,我大概是能明白的。”

南舟竖起耳朵。

江舫把山楂汁的罐子抵在唇边,轻声说:“如果我是单人玩家,我也有可能会这么玩。”

可惜现在拖家带口,有些事情做不得。

南舟盯着他的侧颜,若有所思。

……江舫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和在赌场里算计曲金沙时一样。

嘴角始终是翘着的,眼里是狼一样的冰冷勾人的锐光。

南舟眨眨眼,想,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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