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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既然卅四叔叔不愿私下移交,那我便正式去讨,将‘灵犀’一个个查验,我才肯放心。”

桑落久听出这话头不对:“……师伯?”

这……算是风陵与不世门撕破面皮了?

桑落久想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想要劝解:“师伯,冷静。再等一等,给卅四前辈一点时间,让他亲自一一查验,也不是不可以……”

“我等不得了。”常伯宁攥紧水囊,目光已有决意,“如故的死,一定要有一个交代。我要那名唐刀客死。”

桑落久还要劝解,忽见一封灵信呈飞萤状,翩然舞入洞中。

罗浮春去接了来。

灵信封口处,押了一朵绿玉牡丹的信戳。

罗浮春一眼便识得此印记属于谁,讶异了一下:“荆前辈这么快就有了回音?”

荆三钗收了钱,效率自是极高的,动身前往清凉谷前,便已查明那疑似杀害海净的匕首的大致来历,写信欲告知二人:“匕首上所押花纹,乃不世门龙门鱼纹,但不排除有人仿造。我会再查。”

只是荆三钗不曾想到,这一封简单信件,往一片风云搅弄的暗海中投去了一枚石子,开启了一场轰动天下的轩然大波。

常伯宁接过信件,细细读过一番后,微微咬了牙,一把将那信件重新攥成万千细碎绿色流萤,痛彻心扉地念道:“……不世门,一定得给我一个交代。”

而就在与洞中三人相隔不足十余尺的地方,坐着那个叫常伯宁切齿拊心的人。

韩兢单足从洞外山壁上垂下,抱臂望月,气质清冷,宛如另一轮高天之月。

玄极君柳瑜当初,是真将自己的一席话听进了心中了。

自己对他提到,海净有可能是不世门的卧底。

所以,柳瑜派出死士,把那匕首送到了罗浮春与桑落久手中,便是要将一切罪责推至不世门头上。

恰好,九龙门的副门主,也受不住死亡的胁迫,向常伯宁提供了“唐刀客可能是不世门人”的信息。

一滩浑水,搅到现在,已经够了。

韩兢本来计划的是,封如故被他拉至魔道来后,他会耗尽心魂,与他补魂,之后将他交给卅四照顾,卅四自会在不世门中为他谋位,将他推上高位。

自己会在死前,将道门调查到的所有秘密交给他。

封如故与道门的关系摆在这里,他不会放任道门持续腐朽下去,也不会对道门赶尽杀绝,不会放任魔道趁机攻击道门。

他手握自己为他搜罗来的许多秘密,能够有效平衡道门与魔门的关系,

自己满身污秽,可换得他一身干净剔透。

如今,道门受了损失,忙于处理调查内部的蝇营狗苟之事,魔道却没了可制约、平衡的砝码。

所以,他不得不提供这样一个砝码了。

——他追着常伯宁,杀了那些罪有应得之人,逼迫知情人感到恐惧,将祸水引至不世门。

道门如今人人自危,听说唐刀客在不世门,必会立即迁怒魔道,极有可能集体率部来攻,就像他们当初清算封如故一般。

但他手中仍握有道门无数秘密,包括玄极君化作“杨道长”,炮制灾祸、制作“人柱”、窃取地气一事。

他会将这些,全部公然引·爆,尽管他清楚,引·爆之后,自己也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伯宁会为他找来所有想杀唐刀客的当事人,而他身为唐刀客,会当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管他们想要,还是不想要。

……玄极君,你既自寻死路,那景寒先生,便在背后推你一把。

不破不立。

道门的脓疮,是时候该发出来了。

而且,面临此等乱局,他不信林雪竞不会不出来。

近来,韩兢总是想到林雪竞,想到与他在“遗世”初遇时,他手持金玉烟枪,含笑而答:“越是混乱,越是有趣。”

这种混乱,就是林雪竞想要的吗?

自己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他的彀中了呢?

韩兢想不出答案,便不去想了。

在林雪竞此人身上,他可以得到的讯息实在太少太少了,少到他无从做出任何判断。

既然不去想他,韩兢便又想起了他本来想要用来取代林雪竞地位的封如故。

他至今仍然坚信,封如故不会那样轻易地死去。

不过,既然他始终隐于暗处,不肯出来,那便罢了。

韩兢望着月光,想道:如故,如果你这样不喜俗世纷争,如果你是快乐的,那也好。

况且,常伯宁这两年的东奔西顾,总要有一个尽头和答案。

既然他一心要这个答案,那自己便连命一起给他罢。

……

两日后。

清凉谷中的如一收到了一封来自常伯宁的信件。

他将信从头至尾读了两遍,眉心蹙起,将信拿在手中,先去见了盈虚君与陆御九,随后转入卧房中,看向床上午睡小憩的封如故,垂首等在一旁,待他醒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封如故渴睡地“唔”了一声,眼睛微睁,长睫上浮出一层水雾。

如一端了一杯温好的水给他,另一手握住他的胳膊,扶他起身,动作小心之至:“……义父?”

封如故:“嗯?”

如一将信拿在手中,要给他看:“端容君广发天下帖,又特意与我发了一封信,叫我明日务必去一趟不世门,和他……共向不世门讨要说法。”

封如故懒得看,捧着杯子吸溜吸溜地喝水,道:“你去吧。”

如一皱眉:“到时候,有许多人会去,其中,会有许多义父的仇人……我可能不方便带义父同去。”

封如故伸了个懒腰:“没事,不必管我。你先去准备吧。”

这两日来,封如故待他始终是淡淡的,让如一不上不下,想要道歉,却发现先前说过的混账话太多,不知该从何道歉起,满心的纠结苦恼,颇尝尽了“情”之一字的苦楚。

偏偏他又不擅言辞,尤其是在封如故极有可能恢复记忆的前提下,他心中有万语千言,面对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于是,万千言语,只汇作了一个淡淡的“嗯”。

目送他走到门口时,封如故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你啊……”封如故软声问,“还没喜欢上我吧?”

如一扶住门框的手猛一用力,险些把整扇门卸下:“我——”

“没有就好。”封如故话音微顿了顿,“有的话……”

如一背对着他,宛如等着一句审判。

但他等到的只有一句:“你去吧。”

如一低低应了一声,敛住满心失落,匆忙向外走去。

有的话……义父,如故,这份心意,你可愿接受吗?

封如故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全然消失在门外。

微风带动他鬓角两缕散乱的鬓发,他卷起其中一缕,指尖向下,轻轻捋至发尾,神情带着一点别样的魅色。

“……没有就好。”

“有的话……你也只好认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