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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杀人?”它无辜道,“是他们自己死掉的。”

如一默然片刻:“你可有与那些女子,行……”

在这方面,他脸皮太薄,几乎可以说是耻于谈论,连句“周公之礼”都说不出口,因此说得很是含糊:“……行不妥之事?”

“‘不妥’?”它一呆,马上摆手道,“不不,都是她们自愿的。我可没有强迫她们。”

如一:“小六和你一样?”

它用力点点头:“嗯,都是他们自愿的!还委屈了小六呢,她相看了那么多郎君,最后也没得着一个可心的,她每次回去,都要难过好几天呢。”

如一冷下了面孔。

不管他们是有意或是无心,他们体内阴气过盛,与常人行周公之礼,阴阳相冲,死生倒逆,只要身体虚弱些的,与他们行房过后,必被夺命。

至于新郎官是如何被活活吓死的,以及新娘为何会受“加官”之刑,目前仍是缘由不明。

半炷香光景转眼而逝。

对如一来说,他已验明了此人正身,无需再与它废话。

在与它短兵相接时,如一已经试出,此物非人,非鬼,非魔,非妖,非是被人操纵的纸人傀儡,但他身上有一股来源不明的力量,虽然对如一而言,他的力量还不及自己的一半,这力量的纯度也难免叫他惊讶。

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它有些像是经年守护古城的石神化身练如心。

练如心也曾一手促成了城中的失魂之事,但那时,他留了一手,只取一魂,事后也如数奉还,不会致人死命。

但是,就这七只不人不鬼的怪物做出的事情而言,它们在梅花镇中扮演的角色绝不可能是守护者。

验明正身后,便需除恶了。

如一知道,他的其他六位伙伴必然还留在距此地不远的地方,杀掉这害人性命之物,或许能引其他诸恶物前来。

如一催动心诀,摆在暗处的“众生相”隐隐蠢动,万千恶灵即将破封,杀意如同空气,静悄悄席卷了这吉庆的婚房。

或许除去它们之后,它们也会化为“众生相”中的一员罢。

如一合上眼睛,低声诵念。

……冤冤相报,无穷无尽,不如这世间罪孽,都归了我吧。

念过最后一句,如一再不容情。

无数苍白魂灵刹那间倾巢涌出,挤满了半间披着红彩的屋宇。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似是察觉到了这湃然而来的杀意,小七惊慌地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尖啸。

刹那间,他一张脸剧烈扭曲起来,身形拧转着一路升高,成了一座高耸人柱!

——小七倒没有撒谎,他的确有六个同伴。

因为这七个人,全集中在这一身之中。

七张脸、七副空荡荡的面孔、七具赤·条条的身躯,宛如雪白面条一般纠缠在一起,发出了血肉蠕动的咕咕声,渐渐生长成了三米有余的圆柱体,胳膊与腿脚缠绕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手,是谁的足。

如一只能勉强分辨出来,这一大团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肢体中,有三女四男。

人柱一直顶到屋顶方止,有几颗头颅被天花板顶得歪斜了,于是将长脖子朝四下里歪着、支着,缓慢转动,寻找着逃跑的去路。

“众生相”中的幽魂恶鬼根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刚接触到这可怖的人柱,便蒸汽也似的嗤嗤响着,凭空消失,魂核溃散,连点残烟都不再剩下。

陡然炸开的冷气迅速弥漫开来,与方才小七身怀的诡秘之力相比,暴涨了何止数倍?!

屋中红烛俱熄,如一在见到人柱本相时,便冲出屋中,立于惨惨冷月之间,扬手唤来“众生相”,召回残鬼,只等一场死战。

人柱迟缓地探出了几个脑袋来,见状不妙,居然像是乌龟缩头一样缓缓缩了回去。

人柱立于新房之内,七足八脚在地上转磨似的兜了几圈,看起来竟然有点犯难,不知道该不该硬闯出去。

就在这当口,人柱之上,一张少女的单薄瓜子脸转动,朝向了小七。

她不知从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了婉转柔软的少女声音:“我想要……刚才你变的那个人,做我的新郎官。”

小七是个圆脸蛋,闻言,有些呆傻地回应:“啊?”

三四只被拉长了的手爬上了桑落久与罗浮春精心挑选的婚床,将如一刚刚除下的凤冠霞帔、珠翠头面,一股脑卷了过来,仔细收好。

少女低声羞赧道:“我喜欢……那个人的长相。他可真好看。”

少女的羞涩,与她现在这样长手长脚的狰狞相全不相称。

少女话音甫毕,只见一点寒芒在窗外闪过,宛若流星。

待寒芒逼近窗户,唯见华光大作,邪气纵横!

这七只不具名的妖物齐聚于此,如一自是要除恶务尽,娑婆剑法威力被他直提至十分,残余的百鬼亦随剑气直扑窗内,誓要将那人柱斩于此地!

一剑护众佛,一剑斩妖邪!

墙面像是一块绢豆腐,被剑气毫无阻拦地横剖开来。

摧枯拉朽,玉瓦碎溅。

内里的人柱躲闪不及,一只细长达一米的小臂被狠狠斩下!

人柱被斩断的地方没有流血,只有一滩水似的清液流出。

人柱吃痛,狂乱地摆起头来,发出一声接一声的痛呼。

如一正欲提剑再战,突闻院外长街之上,有声声异响,海潮似的向此处涌来。

那异响愈发近了,竟渐渐连成了一片,仿佛小半个城都乱成了一锅粥。

隐隐的惊呼声飞过院墙,落入如一耳中:“溃堤了!小南坝溃堤了!”

这一时半刻间,折腾出的动静实在是过大了。

在前院敬酒、心却系在后院的封如故,听到后院泼天的响动,把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本以为如一可以迅速解决的。

……出了什么变故吗?

他弃下诸位慌乱的宾客,掉头奔回后院新房。

常伯宁紧随在他身侧,寸步不离。

封如故已做好了最差的准备,然而,当看到那七人拼凑而成的人柱时,他也难免一时愕然,小声念叨了一句:“……乖乖。”

他只是轻声的一念,孰料,那七只人首的其中一只瓜子脸扭过了脸来,对准了封如故。

封如故一身红衫,立于长夜之间,宛如一道火焰,着实好认。

下一刻,人柱中飞出一只手来,绳索似的缠在封如故腰上。

那只手的动作之快,甚至叫常伯宁还没来得及驱动灵力。

将他拉向自己身体的瞬间,人柱垮散成了一大滩水,将封如故包裹在水茧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融入后院旁、家家户户都有一口的水井之中,旋即,与封如故一道不见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