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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走到僻静处,周卓才纠结着开了口,“许叔叔的事,对不起,我们没法帮上什么忙。这件事……”

这件事牵扯太深了,远不是他们这个层级可以触碰的。

许嘉茗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要这么讲,你过来,我已经很感动了。”

他的职业让他拥有很多沟通甚至是谈判技巧。但此时在这件事上面对着她,他没法委婉,甚至太过直白,“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她想说不用,我可以搞定一切的,但也没必要作这点口舌之争,拂了他的好意,“好,我会的。”

听着她这一句好,周卓就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求人的。他早已经忘了她小时候是什么性格,但到了这里的她,太独立了。

家中父亲对许叔叔评价甚高,连带着对许嘉茗,都说过一句,他教出来的女儿,不会差的。

从前只觉得她冷静,交流时不觉得她幼稚,甚至就像他的同龄人,只是少了世故。

而周卓看着现在的她,完美的扮演着一个「正常人」,只要她想,就几乎没人能看出她的一丝异常,更别提猜到她所经历的事。

许叔叔的事,他家帮不上忙。而她,只要她愿意开口,在经济上,他们能全然提供支持。这也是他在来之前,他的父母再三交代的。

但问题是,她不会开这个口。就算是他们硬给,她也不会要。

人家都来看你了,表现得这么疏离也不太好,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段路有点崎岖,许嘉茗脚步缓慢地往下走着,此处四下无人,她说了句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的。

“爸爸是那么聪明的人,他为什么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呢?”

若以世俗名利来为聪明的定义,那许叔叔肯定是的,但他绝不是一般的聪明。

小时候周卓很喜欢许叔叔来家里做客,他在一旁偷听着他们的聊天,很有意思。许叔叔很渊博,古代、近代历史精通,说起国外的也不弱。那个傻叉的年纪觉得精通历史有什么,那也是文科,这样的苗头一露,他爸就训斥了他,说你许叔叔,高考数理化,三门是满分的。我看你马上中考,能考几分?搞得他羞愧不已。

也是曾经的许叔叔,只是看本地晚报上最为官样的文章,就能推测出本地官场即将迎来血雨腥风般的人事调动。平常人读着只觉得是些套话,一个又一个观点摆着,哪一个都无比正确,自然没什么好看。但许叔叔说,结合起来看,这些观点就有矛盾,火药味已经很浓了。结果自然是如他所料,那时的许叔叔,生意还没做大。

而现在,许叔叔竟然会身在这样的局中。在走到这一步前,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没有预料呢?

周卓内心叹了口气,“身在局中,进退是不由他控制的。”

见她不说话,周卓主动问了她,“你呢,有什么打算吗?”

“我能有什么打算?”许嘉茗低着头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明明是个初级徒步路线,都被她走出中高级路线的架势,“读书,实习,毕业,找工作呗。”

“一直在这吗?”周卓怕她想成回国,找补了句,“去不去美国啊,不是我嫌弃加拿大村啊,这儿工资太低了,消费还高。就你这专业,工作机会少,职业前景一般。”

她被他的一脸嫌弃逗笑,“可以啊,哪里钱多就去哪里。又不是拖家带口,换个城市哪里需要那么多纠结。”

“怎么,这是想交男朋友了?你应该还没有吧。”

许嘉茗被他的脑回路惊讶到,“你这是想帮我介绍你的律师同行吗?”

“这倒也没有,而且律师不适合当男朋友。”

“为什么?”

“见识的人性阴暗面太多。”

“这虽然算不上好事,但也不是坏事啊。”

“很难轻易相信别人的,即使是伴侣。”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祸害你的前女友们?”

“我是难得的好人啊,不然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徒步过后,两人都刻意对她爸爸的事避而不谈,彼此都情商尚可,跟往常他来找她玩也没什么区别。

周卓在这里吃了好几顿中餐,徒步完吃了川菜,看了个电影打发了时间后深夜又去吃烧烤。周日吃了个早茶后就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他预订了一桌本帮菜。临走前,他还打包了一份烧腊上飞机。

中餐,也许是他对这里唯一不会吐槽的东西。

终于送走了他,从前她从机场回来,都习惯性打个车。这回她想了想,还是去坐天车了。折腾了许久回到家时,她累的瘫倒在沙发上。

两天都不是自己的,虽然也没干正事,但总觉得没休息。

周末的尾声里,她坐下时都已经盘算着下一周干什么。上课,作业,小组讨论,还要找找兼职。

歇了许久,还是觉得很累,她爬了起来去了浴室放水泡澡,打开柜子找了最后一颗浴球扔了进去。

脱了衣服,她就坐进了浴缸,水才放了三分之一,热汽蒸腾而起,看着深蓝的水渐渐变浅发着呆。

被问要不要一直呆在这,她说了个谎。

她读大学时,爸爸来过温哥华。他说很喜欢这个城市,想以后在这养老。

那时他们正走到市中心的图书馆,爸爸还特地进去参观了下,出来后对她说,一点遗憾是我英语不好,要有机会学个英语,在这读个几百本书,这辈子也就够了。

她挽着他,说你退休了来这读个博士不就行了。

爸爸笑了,说可以考虑。

水变成了湛蓝,也盖过了她的胸。她忽然吸了口气,低了头埋到了水面以下。闭着眼,任由整个的自己彻底被水包围。

她想一直呆在这,她想等爸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