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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父亲,如此算计自己的儿子,他能为了什么?

美色金钱,权势滔天?

这些赵辅一个都不缺。

那他能做什么?

千古丹青,身后盛名?

难道他把自己的儿子都害死了,就能青史留名了?

唐慎感慨道:“其实很久前我曾与先生说过,宁要世代为秀才,不要子孙成翰林。”

伴君如伴虎,权臣高官岂有那么好当!

王溱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师弟竟然曾经想过不做官?咦,你何时对先生说的这话,我怎的从未听先生说过。”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先生。”

“难道不是傅渭傅希如,咱们的先生吗?还有其他的?”

“……”

“王子丰,你明知故问!”

王溱哈哈一笑,将人抱入怀里:“雪夜天寒,回屋可好?”

这时唐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王子丰带着溜达到寝屋旁。王溱推开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唐慎愣了片刻,等想起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时,已经被人抱着坐到床边。

王溱的手轻轻解开他的腰带,唐慎望着他清俊舒展的眉眼,一时间色迷心窍,下意识地就抬头吻了上去。王溱身体顿住,唐慎的吻不算蜻蜓点水,但也没吻多久。但在他吻了后,王溱却嘴角勾起,覆身吻住这张自己想念数月的嘴唇。

床柱微微摇晃,发出微弱声响。

等到雪停时,床的颤动都也停下来了。王溱披上外衣,去给火盆里加了一点炭。唐慎就趴在床边,伸长脖子好奇地看他给炭盆里加火。王溱回过头时,就看见俊秀的少年郎半个身子露在床外,被子只盖到腰部往下,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的模样。

偏偏这人还用一双水润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王子丰双眼一热,喉头一紧,快速地说了句“从此君王不早朝”,说完快步走过去,拉着唐慎的手把人又翻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两人各自起身。唐慎一边系腰带,一边想到:“我来之前曾去先生府上,拜访先生,他与我说,若是等书修好,他便再无遗憾了。”

王溱穿衣的动作一顿。

长长地叹了口气,王溱道:“先生的故乡并不在盛京,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回去再拜访一面。”

这一次王溱猜对了,开平三十二年,二月十九,翰林院修完了一本书《文循敬集》。这书耗费了傅渭三年多的心血,傅渭年轻时就喜欢参加文人诗会,看这些文人诗集。如今有幸修完《文循敬集》,他心情大好,连着两夜兴奋得没能睡觉。

但是等兴奋劲过完后,傅渭便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

一本《文循敬集》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傅渭终于察觉他再也不是三四十年的年轻人,他没有用不完的力气。他老了,他真的没法再在朝堂上待下去。这时傅渭想起去岁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王溱离京时,曾经特意来拜访过他,给他送了一幅画。

傅渭走到书房,打开这幅画,只见画上是一片风雅至极的山水。墨色浓蕴,画法奇妙,王溱作画向来随行飘逸,如他的书法一样,俊秀极了。然而傅渭看着这幅画,看到的却是画中山间那个骑着毛驴的白发老翁。

良久,傅渭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次日,傅渭递了折子进宫,向皇帝辞官,告老还乡。

数年前傅渭就辞过一次官,那时赵辅极力挽留,所以傅渭就从一朝左相变成了翰林院承旨。这一次傅渭再辞官,赵辅依旧挽留,但傅渭道:“臣老了,臣前几日修完《文循敬集》,出门看天时,忽然觉着天地之大,皓月星空,而臣竟未曾一一看过。陛下,臣真的老了。”

赵辅长叹一声,终究没再挽留:“希如,朕是如此想念你啊!”

傅渭:“臣亦想念陛下!”说这话时,傅渭眼眶湿润,竟然真的落下了一泪。

等出了垂拱殿,傅渭擦了擦眼睛,他望着皇宫上方那被禁锢住的天空。往事历历浮现于眼前,只见年轻时天下四儒盛名传世,他喜好作画玩乐,自称雕虫斋主,那时天下间有个人名叫钟巍,哪怕是傅渭这般不着调的性子都对钟泰生心悦诚服。

待到先帝驾崩,赵辅继位,又是日月变换。

那宦海之上,浮浮沉沉的,是三十多年不知前途的岁月!

如今,他是真的老了。走得不再那么轻快,身体也不再那么强壮。可傅渭走出皇宫时,每一步都觉得轻松极了。越走到后头,他甚至走得越快,迈出皇宫的那一步,傅渭仰天长笑,他对书童说:“回府!”

温书童子不明所以,傅渭又说道:“走吧,回昌州,回早就该去的地方!”

昌州,正是傅希如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