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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离开福宁宫时,恰巧遇见了进宫面圣的刑部尚书耿少云。耿少云见到他,大为吃惊,行礼道:“见过纪相。”

纪翁集回了一礼,却没有开口回应。

耿少云在福宁宫外等了许久,终于,赵辅传他进殿。耿少云见到满地的碎片,心中震惊,他冷静地走到内殿,恭敬地作揖行礼。赵辅没有力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痛心疾首地说道:“望青,朕心寒啊!”

正月初九,这场浩浩荡荡的逼宫闹剧终于落幕。

妖僧善听迷惑圣听,惑乱朝堂,于天子病重时伺机作乱,押入天牢,听候处决。左相纪翁集暗通妖僧,为非作歹,伺机逼宫,念其为国操劳多年,劳苦功高,剥其官位,安度晚年。

四皇子赵敬、五皇子赵基误信贼人,致使盛京兵乱,撤其官职,闭门静思己过。

擢升右丞徐毖为左相,刑部尚书耿少云为右丞,吏部右侍郎余潮生为刑部尚书。

这一连串的升官贬谪,看得群臣眼花缭乱。然而让人最没想到的是,皇帝调秦州府尹赵靖回京,任吏部右侍郎,官居三品。

赵靖是纪翁集的得意门生,纪翁集被褫夺官位,赵靖却终于苦尽甘来,回京做官。

正月十六,开平三十二年的第一次大早朝,群臣聚集于紫宸殿中,唐慎也看见了从秦州千里迢迢赶回来的赵靖。

皇帝的身体似乎依旧不大好,经历了一场稀里糊涂的宫变后,他更加苍老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凌厉。这时候,哪有人还敢认为皇帝大限将至。一个大限将至的皇帝,能在那场混乱的宫变中突然醒来,掌控大权?

一些臣子已然猜到了些许真相,还有不明真相的官员胆战心惊,更加敬畏皇帝。

早朝时,赵辅轻声说了几句话,一语带过了正月时的那场宫变。

徐毖站在群臣文官之首,率领百官,贺开平三十二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等到散了早朝,唐慎才真正看清楚赵靖。

四年前,赵靖因为督办度支司不利,被赵辅贬到秦州,从二品大员变成一个小小的四品府尹。如今他回京,做了三品吏部右侍郎,但朝中纪党大势已去,赵靖也头发花白,明明才四十多岁,却仿若花甲老人。

唐慎感到自己好似一叶扁舟,漂流于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上。

次日,唐慎刚刚下衙回到家中,右相府的管事又来接他。唐慎惊讶道:“右相大人在府上等我?”

管事笑道:“大人去了便知。”

唐慎一头雾水,但是很快他发现,这辆马车去的不是城东右相府,而是一路往南,直接出了盛京城!

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城外十里亭,唐慎下了马车,只见右相王诠穿着一身乌衣,早在亭中等着了。唐慎立即走上去:“见过叔祖。叔祖是有何事?”

王诠没回答,而是上下看了他一眼:“倒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要你快些来,没想到你还穿着官袍。今日带你来此,是私事,应当给你也备上一件乌衣的。王氏子弟,喜穿乌衣,你可知道?”

唐慎:“……知道。”

王诠正要开口,忽然见到一辆马车从盛京方向驶来,他道:“人已经来了。”说着,他大步走到官道旁,唐慎也跟了上去。

马车悠悠停下,车上的人掀开车帘,看见是王诠后,略微吃惊:“王相?”

王诠作揖道:“纪相。”

纪翁集从马车中下来,他也回了一礼,道:“罪官之身,哪来的纪相。”说着,他看了一旁的唐慎一眼。

唐慎立即给他行了一礼。

王诠悠然道:“既然如此,那乌衣之身,何来的王相?”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朝堂之上,纪党、王党相争多年,并非死敌,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敌党。谁能想到,如今纪翁集和王诠竟然在城郊十里亭外,畅谈言欢,笑声不断。

唐慎不明所以,他不知道王诠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儿,但他镇定地站在一旁听着,不说一字。

纪翁集:“天色渐晚,不便再留,老夫该走了。”

王诠拱手道:“一路平安。”

纪翁集望了唐慎一眼,又忽然道:“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王诠:“哦,何事?”

纪翁集:“除夕皇宫家宴上,三位皇子,选谁皆可,但圣上独独选了二皇子赵尚。”

唐慎心头一震,他不动声色地凝聚精神,听纪翁集继续说了下去。

纪翁集感慨道:“是随意为之,从中任意挑了一个,做那最无辜之人。还是说,因为他是长子,长子啊,让圣上想起某个人,某个令他有愧疚之心的人,所以才选了他呢?”

纪翁集声音顿住,他错愕道:“咦,老夫方才可是又胡言乱语了?德占兄莫要见怪,自从被那妖僧迷惑后,我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王诠:“自然不会,方才重明兄说了什么?”

唐慎道:“纪大人未曾说什么。”

纪翁集和王诠齐齐看了唐慎一眼,目露赞赏。唐慎垂目看地,神色平静。

纪翁集笑了,他抬起手,指着唐慎身上的官袍道:“本以为唐大人也该穿乌衣。”

唐慎眼皮一抽。

王诠:“哈哈哈,小辈自有小辈的福分。重明兄,定有再会之时。就此告辞!”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