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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潮生,是徐毖的得意门生,也是开平十八年的榜眼。这么一说恐怕说不清他的身份,但是只要一说,开平十八年的状元姓王名溱,字子丰。盛京百官立刻就会想起这么个人。

开平十八年,王溱才学斐然,卓尔不群,被赵辅亲口赐下“状元无双”四个字,以一人之力压住了那一年的同榜三百名进士。余潮生有状元之才,放在其他年份,他未必拿不到一个状元,可他偏偏和王子丰同一年进考!

考中榜眼后,没过几年,余潮生就去了外地做官,直到去岁年底才被赵辅召回京。

如今余潮生在吏部当官,是吏部右侍郎,官居三品。

今年的主考官是吏部尚书沈运,余潮生被调任过来当副考官,极有可能是沈运的意思。但唐慎觉得:为何不是徐毖的意思!

余潮生刚到吏部,且明显是徐毖的人。沈运算是半个陈党,与左丞陈凌海是同窗好友。他没有必要提拔徐毖的人,给余潮生一个机会。

那么,徐毖为什么要将他的学生派到会试?

唐慎握紧手指,脑中百转千回。

他与周瑾周大学士并不相识,周大学士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他调过来当副考官。这件事应当是翰林院承旨傅渭,也就是自家先生的意思。但傅渭不进朝堂已久,就是个挂着名衔的退休老干部,他确实可以故意提拔自己的学生,让唐慎刚当官三年就当会试副考官,但唐慎知道,傅渭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

是王子丰的主意!

是王子丰,特意将他调来了会试,让他在开平三十年的二月,无法入朝办差!

师兄啊师兄,王党到底要做什么?

唐慎望着漆黑的天空,恍然觉得,苏温允曾经说过的那场大雨,恐怕要来了。

然而如今他身处贡院,哪怕这场雨下得再大,也有一把名为“会试”的伞,挡在他的头顶,让他不被风吹雨淋。

正茫然地想着,忽然,唐慎看到几个头上帮着黑色布巾的举人走进贡院,寻找了一会儿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号房,钻了进去。唐慎奇怪地多看了这些人几眼,他身旁的官差十分有眼色,立刻解释道:“大人,这些人是归正人。”

唐慎:“归正人?”

“正是。开平十年,大宋收复被辽人侵占四十年之久的幽州等十几州土地。这些州府上生活的宋人因为曾经当过几十年的辽人,所以被称为‘归正人’。圣上有命,归正人进京赶考,需要头绑黑巾,以示不同。”

这官差说到这,不再多说,而唐慎也从记忆中找到了“归正人”这三个字。

唐慎在翰林院当官的时候看了许多书,也了解了归正人的身份。这官差只说皇帝命令归正人绑着黑巾,显示身份,却没说,归正人永远不许位列两榜进士,最多是同进士出身。这也就意味着,归正人永远没机会成为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官!

不过世事没有绝对,唐慎就知道一个当了二品大官的归正人。不过对方是在沙场上用骸骨血海活生生杀出来的二品官职,并非是考科举考出来的。

归正人……

天还未亮,盛京贡院中,举人们进入号房中,开始休息,准备考试。

另一边,一匹快马踏过泥泞的官道,从江南广陵府,飞驰着跨越山川大地,来到盛京。

早朝还未开始,赵辅眯着眼睛,由宫女太监侍奉着穿上朝服。

季福急匆匆地进入福宁宫,道:“官家,江南来了折子,快马加鞭而来。”

赵辅睁开眼睛:“拿来一看。”

季福双手把折子呈了上去。

半晌后,赵辅怒哼一声,一把将这硬邦邦的折子砸了出去。正巧,坚硬的奏折砸在一个小太监的额头上,顿时鲜血横流。小太监吃痛地“哎哟”一声,倒地不起。季福赶忙使了个眼色,命令其余几人把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抬出去。

赵辅先是暴怒,接着他渐渐冷静下来。

天子苍老而平静的面容上,任何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良久,他伸出手,季福赶紧扶上。

赵辅:“上朝吧。”

季福:“是。”

这一边,盛京贡院的会试到了第二天,明远楼上的考官们分批次地下去休息。而京城的另一边,大宋皇宫紫宸殿中,赵辅冷笑一声,道:“去岁年底,广陵府送上来的赋契与数目不合,朕的好臣子们,竟然没一个告诉于朕。都是朕的好官,都是大宋的清官啊!纪翁集,王诠,你们有何解释!”

“砰——”

一本折子被扔在地上,滚得相当巧妙,如同两年前的一幕重演,居然又滚在了户部尚书王溱的脚边。

不过这一次,皇帝要叱骂的不再是他,而是当朝权势最重的两位丞相。

纪翁集和王诠齐齐上前一步,作揖行礼。

赵辅怒道:“看!给朕看看这封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王溱俯下身,将折子拾起来,先递给左相纪翁集。纪翁集看着折子上的内容,表情变换,他再交给右相王诠。

赵辅:“王子丰,给朕念出来,上头写的都是什么!”

紫宸殿中,一些官员望着王溱清俊挺拔的背影,为无辜受牵连的王大人掬了一把同情泪。而王大人拿过奏折,神色不变,声音平缓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开平三十年,广陵府江都县县丞秦豪,督导本县赋改征收。正月初四,郊外现秦豪尸首,余骨为豺狼啃食,不得其所……”

朝堂之上,百官哗然大惊。

纪相和王相齐齐震惊地抬起头,看向皇帝。

皇帝冷声道:“再给朕继续念!”

王溱顿了顿,继续念了下去。

念完一整本折子,王溱俯下腰身,双手捧着这封折子,高举过头顶。季福走下殿台,把这封折子拿了回去。

赵辅的视线在群臣身上绕了一圈,他声音平和,却如暴风雨来前的寂静:“二位爱卿,谁来与朕说说,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为何到今日,才传到朕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