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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去夫子庙、乌衣巷看了一圈。

唐慎感慨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便是那乌衣巷啊!”

林账房一惊:“小东家说甚呢?”

唐慎:“无事,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诗,随口念一念。”

林账房:“这诗小东家从哪儿听到的,这不能瞎念。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谢家也就算了,他们却有衰败,不复鼎盛。但那琅琊王氏,却是世家大族,钟鸣鼎食的簪缨大家!若是被人听到您在背后诅咒王谢衰败,可要出大祸的!”

“……哈?”

林账房:“小东家可别再念了。”

唐慎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再念了。”

敢情在这个世界,王谢两家竟然还没破产!

两人只逛了一个时辰,便玉蟾悬空,入了夜。唐慎本想先找个地方歇着,林账房犹豫了会儿,道:“这儿离那秦淮河近得很。”

唐慎一愣:“啊?”

“小东家……此次特意来金陵,是想见识见识那金陵一绝,秦淮河上的商女?”

唐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商女是什么意思。

他有这么好色么!

唐慎咳嗽一声,提醒道::“林账房,我今年才十四。”

“记得我十四那年,已经与我早去的夫人定亲了。”

“……”

这天没法聊了!

唐慎当然没想过去秦淮河,事实上他来金陵,是来考察市场的。金陵府的百姓生活状况、金陵府有那些商贾,都是他要观察的对象。同时他也打算第二天去锦绣阁一趟。金陵府确实富裕,但是精油、香皂想要卖得好,不是有钱就可以做到。

唐慎打算去锦绣阁,帮着方大掌柜设计一下精油和香皂的店面装帧,就像他在姑苏府做的一样。

然而来都来了……

唐慎道:“要不去看看?”

“走吧。”林账房一脸我就知道你想去的模样。

唐慎:“……”

现在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杜牧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大宋国泰民安,商女们现在唱的自然不是亡国之音,而是盛世之歌。夜幕中的秦淮河上,一条条画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灯影幢幢,桨声荡荡。唐慎并未登上任何一艘画舫,他沿着河岸行走,远远望着这番盛世景象。

秋娘们的琵琶声、琴声,与秦淮河的水声交杂掺错。

唐慎忽然道:“烟笼寒水月笼沙!是了,这便是金陵!”

林账房不明所以。

第二日,唐慎去了锦绣阁,方大掌柜早知道他要来,在门外迎接。唐慎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设想的店面装帧设计,方大掌柜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烟笼寒水……月笼沙?”

“是。”

“这是唐公子所作?”

“不是,这是我从旁人那儿听来的。”

“这是一句千古佳句,可堪千载啊!唐公子,您且放心,如您所说,那水与白沙我自会找人备下,按您的打算重新装帧一下我这锦绣阁。烟笼寒水月笼沙,仅此一句我便敢断言,那精油在咱们金陵府,定能大卖。”

半月后,肥皂、香皂和精油一起在金陵府售卖。

这次锦绣阁没有像珍宝阁一样,特意藏着肥皂,不先售卖。因为金陵府与姑苏府离得近,早有金陵人知晓肥皂,甚至还从姑苏府买过肥皂。锦绣阁将三样东西一起售卖,同时郑家还托了关系,请琅琊王氏的人题了字,赋在锦绣阁的店内。

烟笼寒水月笼沙

落款,王子丰。

方大掌柜拿着这张字时,大惊道:“东家,如何请得王相公题字!”

锦绣阁的东家,郑家现任家主郑颢也觉着奇怪:“本是只想请王二公子题字,以我郑家与他们王家的关系,应当不费事。恰巧王大公子回家省亲,这句诗不知何时传入了他的耳中,他说了句写得好,在回盛京前就写了这七个字,给了二公子。”

方大掌柜道:“甚妙,甚妙!东家,我们虽没有梁大儒亲笔题字的《黄金缕》,但有王相公的字,在咱这金陵,可比梁大儒的好用多了!”

岂止是在金陵府好用,方大掌柜心想:哪怕把这字挂去盛京,都是绝顶的金字招牌!

这些事唐慎当然不知道,他只负责店面装修,哪里想到方大掌柜不愧是生意人,无比精明,连他珍宝阁请梁诵题字这种营销手段都用了,且用的结果比他还好。

回到姑苏府后,离院考只剩下一个多月,唐慎开始发奋读书。

后世常说金榜题名,大多人也知道状元、榜眼、探花,但对举人、秀才这些低阶考试不大清楚,也不知道童试三场的复杂。童试第一场县考,考过了就是童生;第二场府考,考过了才是秀才。

但不是说每个秀才都有考举人的机会,否则江南贡院就那么多号房,人人都去考,怎么可能挤得下。秀才想要考举人,除了一些特殊方法外,大多数秀才都要通过院考,获得参加乡试、考举人的机会。

唐慎依旧每天写两篇制艺、一首试帖诗。要是梁诵在姑苏府,他就每日送去给先生评阅;要是梁诵不在,他就收着,等梁诵回来再去。

如此便到了院考前一日,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去考场,唐慎酉时不到就歇下了。戌时三刻,忽然有人敲门。姚三被惊醒,开了门,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站在门外。他穿着一件罩衣,将面庞藏在其中,小声问道:“可是唐慎家?”

姚三警惕道:“正是,你是何人。”

唐慎被吵醒了,批了件衣服走出屋子。

来人道:“我名徐慧,是梁大人的表侄。你去告诉唐慎,他自然知道。”

“愚之?”

徐慧抬起头,看见唐慎。

唐慎:“先进来吧,有什么事屋里说。”

徐慧进了屋子,神色严肃,迟迟不肯开口。唐慎明白他的意思:“姚大哥,你去院子里吧。这是徐愚之,先生的表侄,许是先生有事找我。”

姚三点点头,离开屋子。

唐慎问道:“可是梁先生出了什么事?”

徐慧摇首:“未曾。大人还在金陵府,恐怕过几日才能回来。”

“那?”

徐慧踌躇片刻,道:“大人还未回来,但是有一件事,我却是等不及了。唐慎,你恐怕不知,大人这半年来三番屡次去金陵府,是为了救一个故人。大人的那位老友在天牢中关了二十五年,半年前不知何故,大人得到消息,似乎有人想要谋害那人。”

唐慎心想,不就是钟巍钟大儒么。

表面上他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何人要害先生的好友?”

“我也不知。但是今日清晨,有一个人从盛京回到姑苏府,为他一个亲戚奔丧。他只停留两日,我来不及通知大人,且大人恐怕也没有法子应对。”顿了顿,徐慧道:“唐慎,我与你交底,此人和当今圣上有些关系。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痴迷修仙,独宠那妖道李肖仁。我查到的消息便是,李肖仁的一个俗家弟子回到了姑苏府。若是想打听盛京的消息,揣摩圣听,他是最好的途径。”

唐慎皱眉道:“你希望我帮你打探消息?”

徐慧叹气:“我也是走投无路。大人清贫,别看大人是姑苏府府尹,他在姑苏府的势力和关系怕是还没你们唐家大,所以我只能来求助你,希望你能找唐举人试试。”

唐慎沉吟片刻:“很急吗?”

“那人明日傍晚就走!”

“好,你且跟我来。”

唐慎换了件衣服,跟徐慧出了门。徐慧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唐府,谁料唐慎和姚三绕了两圈,竟然没去唐府,而是来到一个大院。

姚三敲开一扇门,一个身材精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见面便道:“小东家,姚兄弟。”

唐慎:“刘大哥,若我没有记错,同德巷的物流生意是由你管着的吧?”

刘号子道:“是。小东家有事要吩咐?”

唐氏物流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三个月前唐慎特意挑了一些比较精明的伙计,提拔他们为主管,管理一片坊街的物流生意。这刘号子就是其中之一。

唐慎:“若是要你打探一户人家的消息,可能做到?那户人家就住在同德巷。”

“三日后,我能告诉小东家,那人当日的内衫穿的是什么颜色!”

“如果只有一天呢?”

刘号子一愣:“只可尽力而为。”

“好,那明天一天你便听这位先生使唤,他说什么,你便去做。”唐慎将徐慧介绍给刘号子。

刘号子连连点头。

徐慧感激地看着唐慎,拱了拱手。

唐慎和姚三动身离开。

是的,从一开始,唐慎决定做物流生意,就是给自己在姑苏府安插了眼线。他上辈子读过一本书,里面讲述了一个传奇家族罗斯柴尔德家族。十九世纪,罗斯柴尔德家族凭借强大的消息网,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滑铁卢战役的结局。他们利用时间差狠狠赚了一笔,从此成为世界巨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