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上去很美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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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觉得最近不宜开张, 忒心烦。
他压根儿就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 也从来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于他而言,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陌生人的喜悲哪怕带着尖刺喙头, 也楔不进他那颗如钢似铁的心。
他资助过贫困学生, 去山里考察时也总会帮助当地的居民,全国哪儿发生自然灾害也会毫不吝啬地捐款捐物。但他认为这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只注重“做”了这些帮人的事情, 几乎不关注对方的心理活动。
他习惯遇见的话能帮就帮,帮完甩手走人, 不喜欢坐下来聊聊前因后果, 再聊聊心路历程。一来与他无干, 二来他感情没那么丰富。
这世上总会发生各式各样的悲剧,悲剧前、悲剧中、悲剧完结,要是所有悲剧的主人公求诉无门,只能靠陌生人的怜悯之心和舆论拯救, 那这个社会不仅操蛋, 还挺完蛋的了。
萧泽始终是这么想的。
还是那条长沙发, 他和林予并排坐着,面对面看着叶海轮。叶海轮刚刚已经摘下了口罩,现在连帽子也摘了,那张瘢痕可怖的脸终于得见天日。
萧泽上回没有看真切,这回看得一清二楚。实话向来难听,他不说但早就想到, 这副样子就算整形也无法恢复如初,别说恋爱,别人不害怕就要烧高香了。
林予抱着靠枕,微微躬着上身。他本来是算命的,主要靠输出,结果现在成了知心男孩儿,主要得倾听。
然后他倾听叶海轮讲自己的故事。
叶海轮喜欢曹安琪。
他认为曹安琪漂亮、学习好、很有主见,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是挺不一样,别的女生哪有她丧。”林予嘀咕了一句,在他眼里曹安琪是集逃课、冷漠、叛逆为一体的不良少女,今天还得再加一条伤害罪。
叶海轮仿佛没有听到:“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她漂亮又开朗,直到有一次考完试发卷子,她是课代表,发到我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句‘加油’。”
“可能就是因为当时那句安慰吧,我从那以后总是忍不住注意她。”叶海轮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其实每个考得不如她好的同学,她都会说一句‘加油’,我是不是特傻啊。”
叶海轮要接着讲他喜欢曹安琪以后的事。萧泽看看手表,直截了当地打断:“小朋友,你们这个年纪喜欢人非常简单,你怎么喜欢上对方,有多喜欢对方,如何开展追求计划,这些我都没工夫听。我就问问你,你追求她的时候伤害过她没有?”
叶海轮怔了几秒:“……什么算伤害?”
萧泽说:“这要看你心里有没有一杆秤,比如威胁,不知分寸地纠缠,或者是侵犯。”
林予率先反应:“哥!怎么可能啊!”
叶海轮郑重地摇摇头:“我没有,她大概感觉到我喜欢她了,于是总刻意躲着我。我向她说明以后,她又直接拒绝了我。之后我却没放弃,还是很喜欢她,我经常在她经过的地方提前等着,上课偷偷看她,还有许多这样的情况,可是追求人不都这样吗?”
林予抱紧靠枕,又有点不舒服。感觉心跳不算正常,甚至让他呼吸错乱。
叶海轮细细回想:“安琪的家庭条件很好,她爸妈也很宠她,我们班里的同学差不多都是自己骑车上学,她家离得不远,但基本每天都有爸妈送。”
林予纳闷儿:“都十七八了,这很光荣吗?”
叶海轮说:“不是光荣或可耻,只是她妈妈不放心吧,也正是因为这样,就算我想骚扰她,也不会有机会。所以我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儿,做的最多的就是默默关注她。”
“那发生爆炸那天呢?”萧泽问,“你冲进去就是为了救曹安琪?”
“嗯,我打球的时候见安琪和同学往食堂方向走了。”叶海轮紧张地并紧双腿,他在那场大火中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所以回想都令他痛苦。
“爆炸刚发生的时候太乱了,大家像逃荒一样,赶来的老师和主任都指挥不了,只大喊着让同学往外跑。我没看见安琪的身影,猜测她还在里面,所以就趁乱直接冲了进去。”
叶海轮捂住脸,仿佛火焰在面前灼烧着他:“我找到安琪了,她倒在地上,我拽起她,在后面护着她往外跑。但火势蔓延得太快,我被掉落的风扇绊倒,就那么两三秒,我就被火困住了。”
叶海轮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回忆着那天,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他颤抖着停下,偏偏萧泽还在继续问:“那之后你有没有用救她这件事跟她谈过,比如让她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起码不要那种态度。”
叶海轮摇头:“我没有,我救她是自愿。但我烧伤毁容以后,我觉得我自己和一个怪物没什么区别了,我安慰自己,也许变成这样她会同情我一点。这些都是我的自我安慰,从来没对她说过,更没有要求她什么。”
林予说:“可是她反而更讨厌你。”
“……是。”叶海轮终于崩溃了,他屈着身体痛哭。经历那场大火,他变成了这副模样,所有人看到他都害怕或者嫌恶都好,但是曹安琪不能。
同情或感动是美好的自我幻想,他没向曹安琪索要过。可是曹安琪加重的厌恶令他无法承受,但凡有点人性,都不该对挽救自己生命的人如此态度。
叶海轮的手套松动了一些,手腕处的烧伤痕迹同样触目惊心,他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激动的情绪令他抽噎不停,可怖的面孔扭曲着,痕迹交错的脸上又覆盖了一层泪水。
林予过去抓住叶海轮的肩膀,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沉默着抓紧对方,希望通过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叶海轮能量。
叶海轮张张嘴,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但他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只剩下最要紧的一句:“我真的很喜欢她。”
萧泽看见林予的手应声而落,倏地从叶海轮的肩膀上滑下,刚觉得不太对劲,就见林予已经一头栽到了沙发扶手上。
叶海轮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林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泽立刻上前把林予在地板上放平,俯身询问:“哪不舒服,试试能不能说话,动动胳膊?”
林予去抓萧泽的手,有点害怕:“哥,我胸口喘不上气,心跳……心跳好快。”
萧泽没空管叶海轮的爱情与不幸了,推开沙发腾出一片宽敞的地方,使空气尽量流通。他会急救,于是守在旁边注意着林予的情况,等林予情况稍好准备立刻去医院。
大概过了十分钟,林予呼吸的节奏终于趋于正常。萧泽把他扶起来,对叶海轮说:“我们要去医院,你自己回家还是家人来接?”
叶海轮戴上帽子和口罩:“我自己回家。”他看向林予,担心地说,“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找你,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吉普车发动,朝着开往医院的方向。
这期间林予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戴着耳机听歌,分散注意力并且缓解紧张情绪,似乎也已经没那么难受。路口红灯,萧泽停下看了眼窗外,复又看向林予,随口问道:“听的什么歌?”
林予摘下一只耳机,蔫蔫地说:“我也不知道,随便播的。”
萧泽凑近一听,立刻骂道:“都他妈心脏病了还听摇滚,关了!”
林予讪讪地按了暂停,心想萧泽发脾气比摇滚吓人多了。
不过他倒地不起的时候萧泽冲过来摆置他,应该是紧张他的吧。他这人给点阳光就能灿烂,那知道了萧泽紧张他,胆子也就大了。
林予把手机递过去:“哥,那你给我找一首。”
要搁在平时,萧泽开着车根本不会搭理,但此刻没敢逆着,怕忽悠蛋会心律不齐昏死在车上,毕竟是枚谁也说不准的神蛋。
他随手点了几下,应付道:“听吧,听完正好到医院。”
林予戴上耳机,里面是温温柔柔的孟庭苇,唱着“天空有朵雨做的云”。这几天下雨,天上的确全是雨做的云,他低头琢磨,人是什么做的?
普通人是血肉之躯,但妖娆哥估计是水做的。
那萧泽是什么做的?
钢筋铁骨吧,没见过这么强势的硬茬子。
可是百炼钢还能成绕指柔呢,未来谁都说不好。
萧泽估计得一分不差,歌曲唱到最后一句时吉普车驶进了医院的停车场。中午人不算多,但急救中心很忙碌,林予先把自己当时的感觉对大夫讲了讲,然后准备进治疗室做心电图。
做之前去补就诊卡和病历本,萧泽在窗口处排队,他站在萧泽后头。旁边是一对父子,孩子好像发高烧了,在他爸身后倚靠着,看上去很没精神。
其实林予这会儿已经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学人家,身体前倾就抵在了萧泽的背上。
萧泽转身扶住他:“又难受?”
“……没有,我想靠着你。”林予实话实说,说完想起萧泽的后背都烫红了,便赶紧后退闪开,“我不难受了,我还是自己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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