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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珠他们是早上四点出发的,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乌漆麻黑的,江明川将女儿用布兜裹住背在身后,然?后一手拎一个大包。

金秀珠则牵着贺岩的手,她手上拎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吃的和水壶。贺岩也将?自己的书包背上,是他攒的零钱和从家里带的零食。虽然?还没到首都,但他已经承诺两个小伙伴了,回来给他们买礼物。

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上一次出远门是跟着爸爸来部队,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次则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妈妈说要带他去看□□,去吃烤鸭,还会去爬长城……好多好多,等他回来就跟两个小伙伴分享。

先坐船去县城,然?后转公交车到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到省会,中间还要转好几趟。

江明川先买的是坐票,后面是两张卧票。

一家四口艰难的挤上火车,现在是过年期间,人?特别多,有学生有知青有回老?家探亲的……

江明川背着女儿走在前面,贺岩在中间,他怕妈妈被人?挤丢了,死死抓住金秀珠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平时吃得好,力气大的惊人?,还给?金秀珠挤出一条道?来。

找到位置后,金秀珠坐一个,儿子女儿坐一个,江明川在旁边站着护住他们,防止旁人?挤过来。

江明川看着人?头攒动的车厢,对他们母子三个道?:“先熬一熬,中午就?到省会了,下午卧票会好一点?。”

贺岩乖乖点?头,他好奇扭着头四处看,两腿悠闲的晃着,因为?有爸爸妈妈在,他一点?都没有出远门的紧张和不安。

付燕燕没忍住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眉眼里的愉快和轻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将?他与前世那个人?重合起来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开心,无忧无虑,也没什么心眼。

贺岩察觉到妹妹看自己,也扭过头对着她,还摸了摸脸,“怎么了?”

付燕燕垂下眼睛,“渴了。”

贺岩也没多想,将?头扭向另一边,“妈妈,妹妹渴了。”

金秀珠一听,就?从包里翻出军绿色水壶递了过去,付燕燕接过去喝了,喝完贺岩也拿过来喝了两口,他将?水壶还给?金秀珠后,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三块糖,一块递给?妹妹,一块给?妈妈,还有一块撕开包装塞进自己嘴里,糖一入嘴,就?甜得他幸福地眯起眼睛。

付燕燕没吃,低下头将?糖拿在手里把?玩。

贺岩跟上一辈子完全不一样了,这趟出门也不一样,上辈子他们一家没有去过首都。

上辈子“金秀珠”很自卑,一开始很讨好江爸爸的养父母们,总是写信寄东西过去,后来大概是知道?江爸爸养父母对江爸爸不怎么好,就?熄了心思,不过之后总喜欢在吵架的时候拿这事嘲讽江爸爸,说他不讨人?喜欢,没本?事,父母都嫌弃他。

江爸爸也提过带全家回首都过年,有一次“金秀珠”同意了,她还给?自己做衣服买蛤蜊油,但在出门的时候碰到几个军嫂,几人?看到她穿着新衣服捂着嘴说了两句,她就?跟疯了一样回到家大发脾气,拿着剪刀将?新衣服全都剪碎了。

那时候付燕燕不懂,只?觉得“金秀珠”很吓人?,连贺岩都吓得白了唇,爸爸让他们回房间,他自己去劝,两人?果不其然?又吵了起来。

现在想想,上辈子他们一家四□□得都很压抑窒息。

上午十一点?半到达省会,然?后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顿热乎的饺子,下午两点?半又挤上火车,江明川买了下面和中间的床铺,他和儿子睡底下,金秀珠和女儿睡中间,大包放在下铺床底。还没到晚上,一家四口都坐在下铺,两个孩子脱了鞋,用被子裹住下半身,然?后翻花绳玩。

金秀珠拿着书在看,江明川打完水回来,将?水壶放到旁边桌子上,坐在了金秀珠旁边。

金秀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翻书的动作一顿,扭过头压低声音问江明川,“我好像听谁说起过,说你亲妈家里以前似乎很富裕?”

江明川也没多想,以为?她是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脸上露出怀念神情,“嗯,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庄园里,我外?婆没的早,没见?过,只?见?过外?公,我妈是他最小的孩子,其他孩子都死了,他只?希望我妈妈能健健康康的活着,却没想到我妈也投入伟大事业中了。”

“我外?公去世后,我妈就?把?家里所有的资产捐了出去,只?留下两栋小洋房,一栋是我外?婆留给?她的,后来她给?了我,就?在首都,回头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很漂亮,另一栋在s省,那是留给?妹妹的。”

“那两年她带着我东躲西藏,后来她就?不让我喊她妈妈了,再?后来,我就?很少看见?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她抱着妹妹,她告诉我爸爸死了,还说那是我亲妹妹,以后会交给?她养父母抚养,但我不能忘记她。”

那两本?房本?也是妈妈那时候交给?他的,让他一定要牢牢守好,必要时可?以保他和妹妹一世无忧。

他已经不记得妈妈的面容和神情了,但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妈妈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舍不得让你们吃苦。

金秀珠问:“房本?呢?我怎么没见?过?”

江明川脸上有些尴尬,“我的那个在我养母那里,妹妹的被我藏了起来。”

小时候他怕被人?偷了,去了养父母家后就?分开藏了起来,他的那本?被弟弟发现了,哭着闹着要,养母看到直接拿走了,他去要,养母说帮他保管。

金秀珠:“……”

算了,已经不想说他什么了,反正她一定要回来。

转而好奇又问道?:“妹妹她?”

江明川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妹妹她考上了大学,现在还在读书,等我们回来就?去看看她吧?”

说完看向金秀珠,询问她的意思。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点?头,“好呀。”

只?有坐在身后的付燕燕玩花绳的手一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江姑姑过得并不好,收养她的那对夫妻后来生了自己的孩子,只?比江姑姑小三岁,江姑姑大学毕业后分配了一个好工作,而那个妹妹却没考上大学,以死相逼让姐姐去下乡,自己则顶了姐姐的工作,还告诉她是抱养的,让她还养育之恩。

江爸爸每次去探望江姑姑,那对夫妻都说不想让他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发现,还是江姑姑自己在乡下偷偷写信给?他求救,江爸爸才知道?她在乡下被丈夫家暴,江爸爸就?是死在了去找江姑姑的路上,而江姑姑也死于?难产。

这也是上辈子贺岩在“金秀珠”病床前说的,他找到江爸爸时,人?被车压的稀烂,应该是为?了灭口,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终案子被定为?意外?。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难受,上辈子那个江姑姑该有多绝望。

这辈子,她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

整整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火车到达首都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下车前,金秀珠特意拿出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给?女儿重新梳了个头。

江明川从火车上下来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情十分复杂。

金秀珠和两个孩子完全就?是好奇了,江明川带着他们去了公交站台,说:“今天除夕,公交车会早点?停运,咱们快走。”

金秀珠也不懂,只?好拎着包跟在他身后。

走到火车站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儿,然?后坐上17路公交,随着车子的行驶,越来越多的风景映入眼帘,宽阔干净的街道?,一座座高大整齐的建筑,看得金秀珠惊奇不已。

果然?是首都,比她看过的市区繁华多了,尤其是路上,好多骑自行车的人?,还有开小汽车的。

半路上还转了一趟公交,等到了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天都黑了。

江明川的养父母住在军区大院里,门口的两个警卫员都是新面孔,不认识江明川,将?人?拦住了,江明川说:“我们是后勤主任潘盛林的亲属,我是他养子江明川,麻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两个警卫员听到这话,其中一个道?:“那你们等一会儿。”

转身就?往大院里跑去。

另一个道?:“你们跟我来做一个登记。”

江明川放下手里的包,跟着他走进旁边的小亭子里,写下名字和身份证。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远处过来了,路灯昏暗,模糊照清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落后半步的就?是刚才跑去叫人?的年轻警卫员。

中年男人?头发斑白,额头皱纹明显,五官略显普通,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憨憨的。

近了后,他匆忙上前几步,伸手拍着江明川胳膊,模样十分激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刚才还和你妈说到你呢,以为?你今年又不回来了。”

江明川听到这话,心里酸酸涨涨的,声音有些哽咽,喊了一声,“爸。”

“哎。”

男人?高兴应着,似乎才看到金秀珠,忙道?:“这就?是儿媳妇和两个孩子吧?不错不错,快回家吃饭,今天你妈做了不少好吃的。”

伸手接过江明川右手的包,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无奈道?:“你这孩子,出去心就?跟飞了一样,都没看到你写什么信回来,你看看你弟弟,那是恨不得天天回家呀,你当初要是像他那样留在首都多好,爸妈想你了就?能看到你,听爸的,以后有机会就?回来,咱们一家人?呆在一起……”

絮絮叨叨,像个想念儿子的慈父一样。

江明川低头听着,没反驳也没同意。

只?有金秀珠听着怪怪的,这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恐怕会忍不住多想,觉得江明川不孝。

而且这江明川的养父说的再?好听,也只?见?他一个人?出来接,真要是想念,就?不该是这样。

挑了挑眉,然?后兴致勃勃的移开视线观察起周围。

一路七拐八绕的,最后来到后面的一栋两层小房子前,房子里灯火通明,江明川养父朝里面喊了一声,“倩云,儿子回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椅子拖拉地面的声音,随即门从里面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女人?是长脸,眼睛细细长长的,应该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脸颊和额角那里凹陷明显。

看到他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是平时就?不爱笑,还是对他们笑不出来,看着有些僵硬,她干巴巴说了一句,“回来了?”

江明川对上她,脸上的情绪也淡了几分,喊了一声,“妈。”

女人?点?头。

视线转到金秀珠身上,眼里含着打量。

江明川养父似乎对她的表现不太满意,语气有些不好,“儿子回来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快给?他们准备碗筷。”

然?后又朝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小儿子道?:“你哥回来了,你就?这态度?没教养的东西。”

陶倩云立马心疼道?:“你骂他干嘛?他累了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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