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东游之玄龙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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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王驾出远门是很辛劳的。”姜负叹息:“春夏虽景好,却也多日晒,为师如今与天光互看不顺眼,来回数千里奔波不免麻烦……哪里比得上在家中饮酒安眠,若要赏景,去往桃溪山庄上住个十日半月岂非更加省心惬意?”
说到话尾,人已惬意地闭上眼睛,发出自在懒散的喟叹。
少微眉毛下耷,鼓腮败兴,这些时日她已劝说追问姜负不下二十次,此时再次遭拒,只觉好没面子,暗暗发誓再不会多说多劝一个字,“哦”一声转身回屋去。
次日晨早共用朝食,少微全程不说话,埋头吃饭,葵菜羹足足喝了三碗。
少微最后将空碗搁下时,只闻姜负自怜哀叹:“可怜我这把日日服药的老骨头如此不争气,虽有远游之意,却恨有心无力,心中原就苦闷,所言不过强颜欢笑而已……偏偏又招来徒儿冷漠埋怨,怎一个苦上加苦了得?”
“……”少微立即坐直身子:“我哪有?”
少微努力改变神态,心中亦在加紧自省,罢了罢了,确实不该把不能同游的遗憾变作别扭埋怨。
这样很不值得,一不小心只怕酿成更大遗憾——少微反思至此,联想到桃溪乡当年那一别,姜负骑青牛出门打酒,自己彼时那硬邦邦的语气神态,事后便酿成好大一颗带毒的苦果,只差悔到肠穿肚烂。
“你不去便不去吧,我又不会乱生气,你先好好养身体,待养得更好些,往后有的是一同出门的机会。”
少微说话间,起身去到姜负食案侧,盘坐下去,抓起双箸,拼命往姜负碗中夹肉菜,一边对家奴严肃交待:“我不在家时,让她多吃肉,少喝酒。”
家奴喝一口酒,淡淡应下。
“你不去便不去。”少微再次重复这句话,好显得自己完全不在意:“回头我将所见所闻说与你听也是一样的。”
又很大度地问:“你有无想要的东西,我大可以带回来给你。”
姜负眯眼一笑:“说起来确实有一件东西,需要你带回。”
少微略抬起下巴:“说吧。”
姜负认真描述:“此物天上地下仅有一个,集天地华彩,乃万世奇珍……”
少微听的认真,心中逐渐打鼓,如此宝物,若藏于泰山,必是被慎重供奉,若想带回,想来困难重重。
但仍是道:“你先说是何等宝物,大致被藏在何处?”
“就在眼前啊。”姜负展眉一笑,抬手轻抚愣住的徒儿头顶:“普天之下,再没有比我徒儿更珍奇的宝物了,为师唯一需要你带回的,便只有这一只全须全尾的小鬼。”
少微有些脸红,心中得意受用,随口嘀咕一句“此事自是好办”,即一骨碌起身来,转身往外去,一边道:“算了,到时我看到什么就给你们带什么好了!”
姜负先从门外看,再从窗子看,曲折目送那走起路来一身神气、好似总有使不完的牛劲的徒儿身影离去不见,方才笑着收回视线。
“当真不去吗?”如今很不愿孩子失望的家奴低声道:“她很想让你一起去。”
姜负长叹:“祖师爷不许啊。”
这世间已是个全新的世间,在气机真正落定之前,一应吉凶无法卜测。连同此次泰山之行,姜负亦只能看得出此行乃是万事万物变化之下的必然之势,亦是必经之路,却难知其它。
姜负遭受过数重重创的身体仍在调养中,身上的白发病症此时亦需日日服药压制,此药需提前炼制,而她近来接连炼坏了好几炉药,这是从未有过的怪事,夜间又接连梦到祖师爷仙影,显然是在提示她不宜跟随前往泰山。
见姜负眸间有所思,家奴亦不再多言,一切只凭她做主。
少微已快步出府,登上了去往神祠的车驾。
今次泰山大祭,太常寺之下数百巫者随行,神祠中人皆觉荣光披身,在万分期待中已将一切动身事项准备妥当。
除却巫者,亦有百余道人随驾,并依照从前习俗,从民间提前择选了百名童男童女,在仙台宫中习礼仪道法。
封禅之行路途遥远,需控制随行者人数,宗室子女跟随者众多,同行的官宦家眷少之又少,其中冯珠是最特殊的存在——
为表因天机现世而答谢天地之诚,契合此番泰山大祭,皇帝在做下决定后不久,即下旨厚赐鲁侯府冯珠,因其诞育天机,功在社稷,特赐“岱华夫人”之尊号,地位视同关内侯,今后见官不拜,亦赐食邑,以彰天眷。
岱华二字,少微深感与阿母万分相配,曾在泰山郡中涅盘重生的阿母,品格厚重坚韧如岱岳,有盖珠胜月之光华。
但对于阿母是否要同行,少微起初是心存忐忑的——与自己有关之事无论好与坏,皆不可用来勉强阿母做不想做的事,这是少微永远的忌讳。
遂当日即跑去寻阿母:若阿母不喜欢便不去,她自有办法解决。
【我儿可去,阿母为何不可去?】冯珠言:【过往已为败将,胜者有何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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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日益安固的冯珠眼中笑意坦然自豪,鬓边渐少的灰发闪着银光。
天地山川当有此祭,以敬她儿之奇功。
而无论身为大难不死的冯珠本身,还是晴娘的母亲,她都应当亲自参与见证。
申屠夫人双手各拥住身侧一大一小两个孩儿,亦难得有出此远门的兴致,亲自操持交待诸般动身事宜,鲁侯认真倾听,辨认出自己的头等差事乃是充当女儿与孙女的护卫。
皇帝的出行护卫事项,除了既定的御前仪仗,主要由岳阳与颜田所率之师负责。
已重归郎中令之职的薛泱,执掌宫城禁军,留守于京中。
绣衣卫指挥使贺平春亦被皇帝留下,使其协助薛泱巡查护卫京畿。
皇帝将只属于天子的利剑绣衣卫留下,而由昔日的凌家军遗留一路护送,此中所包含无声的交托与放下,皆被众人看在眼中。
三公之中,太尉之位暂时空悬、相应职权由薛泱暂代,丞相严勉随扈东行,御史大夫邰炎留京。
而值得一提的是,邰炎于正月下旬再次告病,其手下事务已由其学生庄元直代替。
病榻之前,邰炎曾单独问过学生:【过余啊,你同老师交一句心底话,太子岐为凌氏之后,你是否仍心存……】
老人气喘吁吁的话未问完,庄元直已眼含热泪拜下:【老师有所不知,学生正是为此主归京来。】
此言出,邰大夫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手执袖,一手狠掴学生的头,连掴三掌,同时连道三声伴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早已看出端倪的邰大夫此刻将里骗外骗的学生打了一顿,气消下去,躺在榻上合上眼歇息,喃喃叹道:【如此一来,人心向齐,你心终有所依,我亦可以瞑目了……】
痛打学生而安下心来的邰大夫宽心养病,将一概事务放手,只等着泰山之行归来后,诸事尘埃落定,迎来新朝新君新气象,届时即可以正式告老卸任。
圣驾动身前夕,山骨的养父母被送至京中,二老当初被送往武陵郡避难,今岁趁着开春天暖,复被转运入京。
泼天富贵令人措手不及,好在在武陵郡时便颇被厚待,也算打下了一定的享福心理基础,不至于被当场吓走。
只是二老反复琢磨,仍觉身为养父母受下这等将星之家的富贵实在有愧,倒不如在身份上退一步做个管理田宅的老仆,如此一来二人往后不用再服役,又可以同山骨朝夕相处,可谓心安理得两全其美——离京在即的山骨一个头两个大,来不及有更多疏导安抚,将急于为奴的养父母暂时交与青坞家中阿父阿母来管理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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