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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公公跺着冻麻的脚,瞧见蔡氏被两个婆子架着出来,脂粉盖不住蜡黄脸色,领口金纽还系歪了。

他故意抬高嗓门:“齐国公之妻蔡氏接旨——”这一嗓子惊得街对面茶楼支起七八扇窗,卖糖人的小贩举着草靶子往这边挤。

蔡氏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生疼,耳边嗡嗡响着“善妒”“内闱失和”,直到听见“豢养外室”四字才猛然抬头。

马车帘子恰在此刻掀起,曹氏水红色裙角扫过车辕,那张与自己年轻时五分相似的脸,惊得她喉头腥甜。

“夫人当心!”张嬷嬷慌忙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曹氏已捧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挪过来,怯生生喊了声“姐姐”。

蔡氏盯着她鬓间那支累丝金凤簪——分明是去年中秋宴上,齐国公说丢了的那支。

赢公公掸了掸衣摆根本不存在的灰:“杂家这就回宫复命了,国公夫人可要好生将养。”他特意在“将养”二字上咬了重音,眼风扫过曹氏平坦的小腹。

齐国公僵着脸递上荷包,被他用拂尘柄轻轻推开:“杂家俸禄虽薄,倒还不缺这点茶水钱。”

看热闹的人群炸开锅似的议论,卖炊饼的老汉跟货郎比划:“那外室瞧着比国公夫人年轻二十岁!”绸缎庄老板娘啐道:“男人呐,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曹氏缩在齐国公身后,指尖偷偷勾住他腰间玉佩的穗子。

朱漆大门“吱呀”合上时,蔡氏指尖还沾着曹氏脸上的脂粉。

那外室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眼,恍惚间与二十年前投井的陪嫁丫鬟重合。蔡氏喉头腥甜翻涌,护甲划破掌心才没当场倒下。

“还不快滚进来!”齐国公拽得她踉跄半步,织金马面裙扫过青石阶上未化的雪。赢公公揣着手立在影壁前,嘴角噙着抹讥笑。

曹氏突然“哎哟”一声歪在抄手游廊边,素白裙裾下渗出暗红。

蔡氏瞳孔骤缩,扬手就要扇过去,腕子却被铁钳似的手掌擒住。

“陛下口谕在前,夫人慎行。”齐国公甩开她的手,像拂去沾在锦袍上的蛛网。

曹氏蜷在鹅卵石小径上啜泣。蔡氏望着丈夫小心翼翼横抱起外室,忽然想起成婚那日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跨火盆。

喉间腥甜再压不住,一口血喷在影壁的“福”字上。

“夫人!”李嬷嬷扑上来时,蔡氏已软倒在地。

阆华苑内药香混着血腥气。

府医抖着手扎完第七针,蔡氏青白的脸在烛火下泛着死气。

晏茉拧着帕子,不停擦拭蔡氏额角冷汗。

“世子回来了!”小丫鬟带着哭腔的喊声惊飞檐下麻雀。

司徒长恭官靴沾满泥雪,后头跟着脚步匆匆的黎太医,怀里还抱着从仁和堂抢来的百年老参。

“母亲!”他跪在榻前攥住母亲冰凉的手,暖炉在地上滚了三滚。

黎太医搭脉时眉头越皱越紧:“夫人这是郁结攻心,引发旧疾。”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曹氏娇滴滴的哭诉混着齐国公的呵斥飘进来:“不过是个妒妇,死了倒清净!”

司徒长恭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紫檀案几上裂成两半。

晏茉慌忙拦住他抽剑的手,“世子别冲动!”

“世子,”身着青缎比甲的丫鬟急步进房禀告,“世子夫人往这边来了。”

晏茉正捧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还未及反应,手腕突然被司徒长恭甩脱,手背重重磕在雕花床沿上。

白玉瓷碗当啷落地,褐色的药汁溅湿了石榴红裙裾。

她咬着唇轻呼出声,杏眼里霎时蒙了层水雾。

司徒长恭却已无暇顾及,目光紧盯着珠帘外渐近的身影。

但见卫云姝着一袭月白织金襦裙款款而入,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纹丝未动,通身气度倒比那日宫宴上更显矜贵。

“母亲病着,本宫自然要来探望。”卫云姝目光掠过晏茉沾着药渍的裙角,落在床榻间面色青灰的蔡氏脸上,“这面色瞧着和上回相似,怕是肝肾两虚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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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长恭瞳孔微缩。

方才黎太医诊脉时说的正是“肝气郁结,肾水枯涸”,字句竟与这女人分毫不差。他攥紧袖中玉扳指,喉结滚动:“你可愿...为母亲求一求桑太医?”

“世子说笑了。”卫云姝指尖轻抚过案上香炉,炉中沉水香正袅袅散着青烟,“太医院首座岂是本宫能使唤的?”

“可黎太医说…”司徒长恭声音陡然沙哑,“若母亲今夜醒转不得,恐怕危在旦夕…”话未尽,眼眶已泛起猩红。

卫云姝却恍若未见,径自走到八仙桌旁斟了盏冷茶。

“不过——”她忽地回眸一笑,鬓边累丝金凤在烛火下晃出碎光,“本宫倒有个偏方,能救母亲。”

司徒长恭猛地起身,紫檀圈椅在地砖上划出刺耳声响:“当真?”

“自然是假。”卫云姝慢条斯理抿了口茶,“上回救醒婆母反遭猜忌,如今怎敢再沾手?”她说着瞥向晏茉,“省得又有人说本宫借机下毒。”

晏茉攥着丝帕的手指节发白:“妾身绝无此意。”

“有没有的,天知地知。”卫云姝撂下茶盏,“本宫乏了,世子好生照看母亲罢。”说罢转身欲走。

“且慢!”司徒长恭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药方笺纸纷纷飘落,“你要如何才肯施救?”

卫云姝驻足于珠帘前,垂眸看着腕间翡翠镯:“当日说过,再请本宫出手需得代价。”

她忽地转身,眸光如淬寒星,“听闻世子名下还有两处温泉庄子?”

“你!”司徒长恭额角青筋暴起,忽觉衣袖被人轻扯。

晏茉仰着梨花带雨的小脸:“世子答应过要带妾身去骊山别院泡温泉的!”

“晏姨娘这话有趣。”卫云姝轻笑出声,“婆母若醒不得,省下的汤药钱岂不够你泡百回温泉?”眼见晏茉脸色煞白如纸,她施施然补了句:“还是说...你本就不盼着婆母康健?”

“够了!”司徒长恭闭了闭眼,“庄子给你便是。”

卫云姝抚掌而笑:“世子爽快。不过——”她抬手指向满屋子人,“还请诸位暂避,本宫施针时最忌吵闹。”